木兰情

                 魏树人

  五十一 骆驼峰下

     自从浩赉大队杨书记参观过哈朗水轮泵站后，社员们也纷纷前往水轮泵站看新鲜，呼吁大队也建一座小电站。浩赉大队干部研究后决定请水利局派人勘察，尽快备料组织人力施工。

      王建国没有食言，听说浩赉也建泵站，即安排牛英武培训发电值机人员，让李泓舢及早回去。

      浩赉水轮泵站的选址就在骆驼峰下，比哈朗圭条件更有利，其地势好，工程量小、工期短、投资少。有了哈朗水轮泵的经验，只要工料齐备，上冻前即可完工。浩赉大队干部对建水轮泵站信心十足，各生产队尤其是首先受益的一、二、三、四队社员们呼声最高，出人、出料、出钱非常积极，人不够的石料顶，钱不够的卖牲口，社员们意见出奇地一致。大家表示，宁可年底少分红，也支持大队修建水轮泵站，因为许多人已经看到了哈朗水轮泵站的成功例子，哈朗社员们已经从中受益，他们坚信“吃到嘴里的豆包才是干粮”的格言。

      李泓舢给水利局夏技术员当助手，搞测量、绘图纸，高别山等几位男知青兼职质量监督员，每天盯在工地上。正当大家热火朝天奋战时，夏技术员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引起了大队干部的争论。

     据可靠消息，水利局要在骆驼峰下建一个库容2亿立方米的大型水库，其发电量可满足西三区12个公社的照明、动力需要。浩赉大队的干部群众听到此消息开始议论纷纷，焦点是，水轮泵站建与不建。如果建，水轮泵站将来会被大水库淹没。不建，引水渠即将完工，人力物力白白投入。

      在大小队干部会议上两种意见各有道理。杨书记说：“把李泓舢叫来，听听青年们的意见。”李泓舢一到场直言不讳：“建，不能停！”“理由呢？”大家问。“听我分析，据说大水库已经立项，可是现在都是三边工程。”“啥是三边？”众人问。“三边工程就是边勘测、边设计、边施工。三边工程本是违背工程建设基本程序的，在施工过程中的不可预见性、随意性很大。”李泓舢接着说，“现在连勘测还没结论，即使正式开工，没有三五年完不了。我们不能等，水轮泵早建成早受益。三五年后大水库建成我们的成本早收回了。”李泓舢的一番话，说服了停工派，水轮泵站工程继续进行。

      自从小滦河上第一座小水电站建设成功，掀起了全县的水利建设高潮，骆驼峰水库正式立项开工。这座水库属于县里投资，有水利建设专项资金，所以不需要各公社集资，社队各级积极性也蛮高。12个受益公社以民兵连队为单位，基本上都派出了精兵强将，近两千多人的施工队伍在骆驼峰下安营扎寨。

      县水利局局长张锦堂兼任骆驼峰水库工程总指挥，十一区、十二区工委书记担任副总指挥。

      在开工典礼的仪式上，人头攒动彩旗招展，三声炮后，张锦堂宣布开工，他挥锹铲下第一锹土。

     在浩赉有史以来，还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白天工地上人群鼎沸尘土飞扬，一千多人挤在一起挥锹铲土清理基底。晚上工棚里笙管笛箫琴声悠扬，唱歌的，唱戏的，此起彼伏。不用问，各连队中肯定来了不少知青。

      张锦堂很重视知青工作，因为他的孩子也是知青。他提醒指挥部各位领导，不可小觑知青这股力量，说不定这二百多名知青中就藏龙卧虎，如果加以正确引导，必然会在工程建设中发挥积极作用，反之管理不好就会出乱子。

      因为正式的设计图纸还没有，所以工程初期工地也不是很紧张，张总指挥还亲自组织民工搞些文体活动。篮球竞赛、文艺演出、棋牌比赛常常活跃在工地和工棚内，这只活跃的群体多数来自各个连队的下乡知青。

     在骆驼峰下大水库建设和小水轮泵站建设同步进行着。大水库刚刚进入到勘测阶段，小水轮泵站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这时有一个消息传来在知青中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原来县里准备举行秋季农民运动会，正因为知青的到来，新增设了许多比赛项目。水库工地上的运动健儿们纷纷请假，准备回公社报名参赛。这事反映到指挥部，张总指挥想了个办法征求知青们的意见。他说，大家都不要回去，咱们以水库的名义组团参加运动会，反正个人成绩走到哪也是你个人的，在哪报名都一样。知青们一致赞成张总的意见，安心劳动等待通知。

      那边大工地上的运动健儿摩拳擦掌，这边小工地上也得到了消息。郭全振和高别山也想参加比赛，可是水轮泵站的建设正在关键阶段，安装水轮机正需要人手。李泓舢找到了大队杨书记，建议还是让他二人去参赛，并向杨书记讲了他二人的实力。在滨海时，他们多年都是少年组田径和乒乓球赛的纪录保持者，去县里稳稳当当能拿冠军，不但为哈朗圭争光，说不定还能为木兰县争得荣誉。至于工程不会受较大影响，再合理调整一下工序安排，关键时刻还可以向大水库求援，会把误工找回来。

      郭全振、高别山二人纷纷向杨书记道谢，表示一定不白去，绝不辜负哈朗圭的父老。

      出发这天郭全振找出了自己的专业运动装，白球鞋、白短裤、红色短袖衫。运动装一上身，洒脱脱的标准运动员。再看高别山一身补丁装，褪色的蓝裤褂，缀着杂色的大补丁，一双黑色力士鞋，前面露脚豆，后跟咧着嘴。李泓舢劝他和自己换一下鞋，高别山一笑，换什么换，咱就凭这身拿冠军。

     说实在的比赛对他小菜一碟，还有一个目的是去吃大餐，猪肉粉条大馒头更具吸引力。

     在运动会上高别山出尽了风头。运动员入场式开始，所有运动员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只有高别山特别显眼，众多的运动服中出现了一个身着“富贵衣”的“叫花子”。

     “这是哪个公社的？” 一位县领导问。

     “我们公社，哈朗圭的。”李敬心赶紧回答。

     “什么出身？故意丑化社会主义？”县领导有些生气。

     “他是一位老革命的儿子，平时就是这样打扮，今早直接从水库工地来的。”李敬心认真解释道。

      田径赛开始，在中长跑项目上，800米、1500米高别山成了领跑员轻轻松松拿下冠军，他关心的是早点奔食堂吃猪肉大馒头。

      在其它球类项目上骆驼峰水库代表队的足、蓝、排均取得最佳成绩。紧接着水库代表队又代表木兰县出征地区赛，蓝排球男女队双双夺冠，为全县争得了历史上的大满贯荣誉。运动会后一些参赛知青成了当地的运动明星，悄悄地被某些单位盯上了。

       郭全振和高别山载誉归来，水轮泵设备也安装完毕。浩赉大队也照例摆了几桌庆功宴。一是庆祝水轮泵站建设圆满成功，二是为郭全振、高别山接风，祝贺他们为哈朗圭、为木兰县争得荣誉。这次庆功宴特别邀请了张锦堂总指挥，大队杨书记对水利局和大水库在水轮泵站建设中提供的大力支持表示万分感谢。张总说，首先表示祝贺，短短两年内，小滦河上就建起了两座水轮泵站，为初步实现农村电气化做出了榜样。虽然不久这座小电站即将消失，但是现在大水库建设离不开它。小电站已经发挥了效益，白天供工地，晚上供村民，米面加工、供电照明两不耽误。大水库用电也不白用，会按照国家定价标准合理付费。你们大队真有眼光，一点也不吃亏。

      浩赉的大队干部们听到这深有感触，还是听了李泓舢的建议才坚定了继续施工的决心，大水库和小电站双双受益。

     大水库工地白天有了小电站的供电，又增加了多台施工机械和水泵，更加快了基底清理施工进度。正当施工如火如荼地开展时，一些参加运动会的知青纷纷请假，要求回去，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准假也走，不准假旷工也走。这一突如其来的动向搞得张总指挥有些措手不及。他也是刚刚知道，解放军某军区特招，点名要木兰县三大球参赛的运动员。前些日子参加运动会的主力几乎都在水库上，这次招兵对于水库来说等于将骨干运动员一网打尽。最后张总还是抗不过只好忍痛割爱。这个消息的到来，再次影响了施工队伍的稳定。

      几日后这些男女运动员先后来到水库工地，一是取自己的东西，二是向张总告别。张总指挥破例叫伙房备下酒菜为这些新兵送行，并亲自跟车送至县城。临上车前有位知青拿出相机，与知青们合影，与张总合影，背景选的是刚刚开工的骆驼峰水库工地。

     张总让汽车直接开进武装部大院，这时接兵的首长已在院内等候多时。新兵们佩戴红花整齐列队，武装部王参谋一一点名。点到最后王参谋不禁纳闷，怎么多出一个人来，问前后左右谁也不认识，再问张总指挥也不认识。张锦堂仔细回忆，喝酒的时候好像没他呀，但确实是自己拉来的。王参谋直接询问：“你是哪来的？叫什么名字？”“报告首长！”这人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暗红的大字：“我要当兵，郭全振。”接兵首长一举郭全振的右手，只见他右手食指粘着橡皮膏，随口说道：“小伙子，有志气！可惜这次名单上没有你，等着冬季征兵吧。”

      郭全振没说话。王参谋从屋里出来：“首长请接电话。”片刻首长出来说：“郭全振！”“到！”郭全振一个立正大声答道。“上车，全体都有！”带兵首长一声令下，郭全振第一个上了接新兵的大卡车。

     原来郭全振接到家里来信提前知晓了军区内部招特长兵的消息，父亲正在设法疏通关系。他咬破手指写了血书，还悄悄自制了一朵大红花准备去县里，恰好水库的汽车送新兵，他就跟着混上行李车，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一路到了县城。

      李泓舢回到知青屋发现桌上有个信封，打开一看是郭全振写的：“四队的同学们，请原谅我不辞而别。你们知道，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参军，当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用自己的一腔热血保卫祖国，捍卫祖国领土完整。这次招兵没有我，我决心闯一闯，成功了当兵去，不成功还回来，等待下次征兵的机会。我的运动服送给高别山，其他个人物品你们看着处理。我到了部队会给大家写信。如果边防有战事，第一个报名的还是我，我不会给咱们知青丢脸的。你们的老同学郭全振。”

      晚饭后李泓舢、高别山二人对面相视默默无语，在广播站的赵永根还不知道组里已经少了一个人。

      两天后骆驼峰水库总指挥张锦堂回到工地，他又带回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大水库停工下马。原来地质勘探出了结果，基底以下有流沙层，不能建水库。

     第二天工地仍然是人头攒动，但不再是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各个连队偃旗息鼓，纷纷拔寨而撤。最热闹的还是各连队的知青，大家刚熟悉了又要分别，有的互赠纪念品，有的留下在滨海的通信地址，还有几位女知青互相拥抱洒泪而别，一个知青聚集的新集体解散了。

      骆驼峰的三边工程一边还没完，就成了历史。只有新建的水轮泵站还在运转，继续为加工提供动力，为山村的夜晚送去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