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情(39)左邻右舍

金风玉露 3月前 58

          木兰情

                 魏树人

   三十九 左邻右舍

      知青的生活是清苦的,一年四季没什么油水,虽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但大有馋不择肉的欲望。为了打牙祭,老鸹、野兔、长虫、山鸡、刺猬、瞎聋(草地田鼠)凡能逮着的都是一盘美味佳肴。知青们最盼望的就是快点有个什么节日庆典,因为只有到节骨眼上,公社革委员会才会批准杀牛宰羊,每人分个半斤八两改善改善。

       有一天,浩赉四队杀了一头牛,老队长王金山特意将牛心饶给了知青。那时正好轮到李泓舢在家做饭,就将牛心扣在一个瓦盆里,准备每天切一点好多吃几顿。没想到第二天少了一块,牛心上还有明显的牙印,一看就是猫啃的。这下可把知青们气坏了,有的说肯定是个野猫,太可恨了。有的说猫的天性就是吃腥,都怪做饭的没看好。不管大家说什么,反正肉是丢了,李泓舢心里也非常别扭,就在盆上面再压块石头。谁知晚上肉盆又被弄开,牛心还是少了。李泓舢恨死这馋嘴猫了,幸亏自己不吃牛羊肉,不然又要产生许多误会,大家一商量,决心逮住这只野猫,吃它的肉。

       赵永根是个下套能手,他找来铁丝几下就做成个套,然后放在了猫道上。当天夜里,大家就被一阵扑腾声吵醒,起来一看果然套住了一只大黑猫,你一棍我一棍几下就结果了它,转天一早李泓舢到河边将猫皮从脖颈处整筒剥下,劈柴烧水炖了一锅细嫩的猫肉。将近中午李泓舢挑水回来,一进院子就看见队长家孩子满处找猫,李泓舢赶紧把猫皮从栅栏上拿进屋,心里直嘀咕,当真是队长家的猫见了面怎么说呀。

       收工了,哥几个不管三七二十一,捞起肉就往碗里盛。这时李泓舢说,队长家孩子找了一上午猫,大家一听立时就蔫了。大家想起刚到生产队时,是老队长把儿子准备结婚的房子腾出来给知青住,为这他儿子推迟了婚期,晚抱了一年孙子。刚来时少油无盐,又是老队长在寒风中左手挎着篮子怀里抱着坛子,挨家挨户串,一家俩鸡蛋一筷子猪油,亲自送到知青的灶台上。为了照顾好知青,他又将自家的菜园子和队里最好的自留地贡献出来……怎么偏偏是他家的猫呢?后来有人提议,反正猫也死了肉也熟了还是吃了吧。传说猫肉是酸的,说实话,猫肉类似兔肉,炖熟了照样香喷喷,可是大家吃到嘴里总感到不是个滋味。

        下午收工回来,大家发现队长家的猫突然跑回院里,立时都松了口气。还没等放好家伙什,房后住的马倌找来了,说是要张猫皮吊领子,李泓舢顺手将猫皮筒给了他。只见马倌用手轻轻抚摸着皮筒一声不吭出了栅栏。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是他家的大黑猫,为这他还打了他老婆一巴掌,责怪她为啥没看好家,让猫偷吃了青年的牛肉。以后知青们总想找马倌当面道个歉,可是每次刚张嘴就让他把话题岔开,和啥事都没发生似的,依旧处处关照着知青们。

       在知青院西侧有一处闲置的马架子,天热时,荒芜的小院突然热闹起来,房顶的烟囱冒着青烟,窗棂被糊上了淡黄色的新纸,一些陌生人提着包袱、家什等出出进进,知青们一打听才知道,浩赉四队又迁来一家人在此落户。

       哈朗圭原来没有中学,学生们要到区里或是县里去上学。为了照顾偏远地区,县教育局特批哈朗圭成立了一所简易的社中,因此好几位老师也就迁到条件相对好点的生产队落户。

       来浩赉四队落户的正是李振中老师一家,与知青成了邻居。李老师早年温泉师专毕业,现在社中教物理。

       李老师家搬来后,也带来了一群家禽,尤其是他家养了一对鸿雁挺招人喜欢,也不知他家是怎样把野禽给养熟的。他爱人腌了许多咸鸭蛋,有时也给知青们送一些,其中有一次还送来两个鸿雁蛋。不久,前后院却闹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因为他家的鸡鸭与知青闹了误会。

        知青的小菜园就在李老师家门前,大家辛辛苦苦种的蔬菜没等长大就被鹐得千疮百孔,郭全振认为一定是天上的飞禽下来祸祸的,可是又没有办法。有一天他弄了几个鸡蛋壳,放上敌敌畏浸泡的小米,放在了园子的几个角落,等收工回来一看这招还挺灵,园子里躺着二三十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但走近一看除了几只麻雀,大部分是小鸡和小鸭。

        李老师家丢了鸭子死了鸡,也知道是知青干的,但是谁也不当面把话挑明,见面照样说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他家的鸡鸭从此圈起来再也不乱跑了,前后院仍相安无事。

       因为李泓舢上中学时曾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所以和李老师的共同语言特别多,经常向他请教一些物理问题,有时还请他解释农村常见的迷信现象。

        就在知青们刚来时,突然间营子里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口吐白沫语无伦次,知青们判断她们得的是癔症,可社员们说是中了“兔仙”,只要抓住一只兔猫就没事了。李泓舢本不信这些,可早有一些年轻小伙四处在逮兔子,等捉回了兔子,那几个犯病的果然恢复了常态,李泓舢觉得奇怪,却无法解释,就和李老师提起这种现象。李老师说也曾遇见过此类现象,逮住了兔子病就好了,可能是脑场现象吧。说起脑场这个词,李泓舢想起了上中学时,曾与赵永根、牛英武等同学讨论过脑场,那时几人都认为人与人之间会存在着心理暗示,难道人与动物也存在“场”的作用?李老师说,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但有些现象还没认识清,比如双胞胎的一些有趣现象,科学发达了一定会揭示出生物场的真相。

        还有一件曾经发生的事李泓舢没对任何人说起,想听听李老师的合理解释。

        有一天队里派李泓舢看场,吃完晚饭后他提着马灯来到场院,巡视一周后回到场院屋,披着皮大氅在灯下看书。这天夜里没有一丝风,四处透气的小屋只有他轻轻翻书的声音。他在自学三角函数,心里默默地背诵着常用的诱导公式。忽然从附近仓房传来“登登”的脚步声,再仔细一听是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他想:还真有人半夜敢到仓房偷粮食?赶紧拿起禾叉出门一看并未人影,等进了小屋还未坐定,上楼梯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索性手握禾叉在场院四周巡视,直至天亮再没回屋,可是脚步声也没再响。

       李泓舢将这一现象告知了李老师,李老师略加思考后说,白天人们扛着重重的口袋蹬梯入库,反复踩踏必然引起楼梯板的形变。由于杨木匠的手艺好,楼梯板两端榫卯相当牢固,力学称为约束点。当楼梯板受力时,上部的木纤维受到挤压,而下部的纤维则受到到拉伸,在木板上产生了内应力,因而产生了微小的形变,而到夜间没有了外力的作用,应力逐渐缓释,木板会也会逐渐恢复原状,所以就发出了相应的响声,因为应力释放了你在场院再巡视也不会听到“脚步声”。李泓舢听到此认为李老师分析得很有道理,平时更喜欢和李老师讨论一些农村的灵异事件。

        有一天营子里的老娘儿们忽然间窃窃私语,说水泉沟沟口出了个吊死鬼,每天“三星”晌午时身穿白衣,口吐长舌,飘飘呼呼冲着马架子这边晃悠,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是某某人亲眼所见。

      李老师本来不信邪,可是老婆孩子听了传言天一黑便早早钻被窝,撒尿也不敢再出门。这天夜里李老师披好衣服出门小解,刚系上腰带,无意间向水泉口方向瞥了一眼,眼前的一幕使他大吃一惊: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形,正一摇一摆地朝马架子慢慢走来。莫非营子里的传言是真的?

       李老师侧身躲在房山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待来人步步靠近时,李老师一个箭步窜出:“谁?站住!”那人也是一愣,随即从腰间抽出长棍“呼”的一下抡了过来。

        “郭全振!”

         “李老师!”

         二人一照面,同时认出了对方。

        “大半夜的是你出来装鬼?”李老师疑惑地问道。

        “哪是,我最看不得迷信活动,想看看是谁在造谣惑众装鬼吓人。”郭全振解释说。

        “你这身打扮我真把你当‘鬼’了。”李老师指着郭全振的光板皮大氅说。

        “我到了水泉沟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回来碰上了,差点把你当‘鬼’打。”郭全振说完,二人大笑起来。

        “下一步怎么办?任由流言泛滥?”郭全振问。

       “你别傻了,根本没人装鬼,你半夜出来捉不住鬼,你就成了冻死鬼了。快回去睡觉,我有办法。”李老师说道。

        第二天水泉沟口的吊死鬼果然销声匿迹,老娘儿们又在地头窃窃私语,有的说青年昨天夜里出来捉鬼,雪地还有脚印呢。还有的说下放青年镇邪,吊死鬼吓跑了,知青们一听心中好笑,便知这是李老师以讹制讹的办法。李老师则对知青们说:“我家住的马架子妨碍了某些人,想把我们挤走,又不好明说,专门造谣吓唬老婆、孩子。我在这暂住,打鬼只好借助钟馗喽。”

        冬天一过,学校为老师们准备了宿舍,李老师一家离开了浩赉四队。

        在知青屋前是民兵排长许贵家,转年春天他要翻盖房,将马架子改为四柁五檩的三间正房好娶媳妇。赵永根和李泓舢会点木工活,被许贵请去帮忙。可他二人在城里只会打家具,没盖过房子,只好现趸现卖,临时向杨木匠学习拉大锯。在旁人眼里拉大锯是个特别累的活,可是二人经杨木匠一点拨,找到了诀窍。推上锯时送锯微微抬起,拉下锯时瞄准墨斗的弹线用力煞锯,一推一拉中间稍微停顿一下,二人往复配合一点也不累。如二人不对撇,你也累他也累,还容易跑锯。在制作柁、檩、椽、柱时基本都是原木,只需打皮划线不上刨子,锛凿斧锯全能解决。二位知青木匠别看细活干的不差,可是粗活更有学问和技巧没有掌握。杨木匠属于全能木匠,二人就向杨木匠请教。杨木匠推却说,不是不教你们,咱们队使锛子另有高人。当年全公社木匠比武,他得了砍锛子单项第一。二位知青一再追问,杨木匠才说,这位高人就是许贵他爹许老大。李泓舢从未听说队里还有个许木匠,赵永根了解到,许老大不算个木匠,除了砍锛子,其他木活全不在行,只有砍锛子嗑瓜子一招鲜,堪称一绝,全哈朗圭没人可比。赵永根和李泓舢根本就没用过锛子,在坝上不会使锛子就不敢称木匠,决心虚心向许老大求教。许老大看在给他家帮忙的份上也不再保守,说给二位露一手。只见他脱鞋光脚,右脚踩在一块石板上,将一颗瓜子塞在大脚趾头和石板中间,稳稳扬起锛子。李泓舢、赵永根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精彩而又惊险的一刻。只见许老大得意地环视一下,目不转睛地瞄准脚趾下的瓜子——然后猛然落下,李泓舢和赵永根定睛一看,锛子不偏不倚停在了大脚趾头前面,根本没有挨上瓜子。李泓舢和赵永根有些失望,李泓舢说:“吹牛吧。”赵永根说:“耳听为虚,眼见不实。”许老大瞟了二位知青一眼说:“多日不拿家伙什了,看招!”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许老大重新扬起锛子,二人只觉耳边呼的一声锛子瞬间落下,锛子刃恰好磕开瓜子。二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手艺神了。低一点砍石板,高一点砍脚趾头,这尺寸拿捏得不是分毫不差,简直是丝毫不差。趁二位惊诧之际,许老大又抄起一根杨木踩在脚下,瞄着墨斗线从后往前砍好鱼鳞状的锛花,然后再从前往后一溜砍去,反复两遍找细后,一根四方的炕沿展现在大家面前,就像用了刨子一样平直顺滑。二位知青彻底服了,按照许老大的指点回去苦练锛子手艺,李泓舢片了好几回胶鞋底,也学不会许老大的绝招,心说,绝不可小觑山里人,能人高手有的是。

       该上梁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许贵找知青借闹钟,郭全振问干什么,许贵说正午上梁看时辰。郭全振心中不悦,对年前闹鬼的事还耿耿于怀,心说你个民兵排长还搞什么迷信,随手将马蹄表递给他。在许贵请知青吃饭时,郭全振小声对李泓舢说:“我最反对迷信活动,差几分钟就不盖房了,在城里哪座高楼大厦还看表上梁?我故意把表针拨慢了10分钟。”幸亏许贵没听见,李泓舢叮嘱说:“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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