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情

                魏树人

二十九 李泓舢破案

      李敬心与小分队初次接触，这些年轻人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觉得知青们提的具体问题和建议对今后的知青工作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他认为小分队知青的整体素质、精神面貌、文化水平确实与众不同，小分队的到来给全公社增添了一股新生力量，为全体知青做出表率，引导了哈朗圭知青的主流风气。临出门时他告诉王建国等人，知青问题将作为公社一项工作专题研究，到时会邀请部分知青代表参加。现在他要前往圭博了解知青院失火问题，尽快查出失火原因，给全公社和知青们一个明白的交代。他要赖艺华一同前往，李泓舢说：“我也去，我邮包里有三庆妈夹带的东西，正好给他送去。”

       “带的嘛吃的？”赖艺华问。

        “你就知道吃，抱好那捆报纸别散了。”李泓舢嘱咐说。

        “你给我看是嘛？”赖艺华追问。

         李泓舢只好给她打开牛皮纸袋，是胡琴的琴弦和蟒皮，还有几块红木片。

        “这有嘛用？”赖艺华再问。

         “你忘了，三庆他们的胡琴都是自己做的？”李泓舢说着告诉李书记，三庆手很巧，他做的胡琴和商场卖的不相上下，有几把音品、音色更胜一筹。在滨海查抄物资市场上买零碎红木很便宜，做琴筒、琴杆、琴轸的料很多，几块钱就能做一把。

        路上赖艺华向李书记认真分析着知青院起火的情况，她肯定就是有人纵火，其他任何原因都解释不通。她的理由有四：

        一是起火时间在半夜，人们干了一天活都已熟睡。

         二是知青院离营子较远，单门独户，与谁家也不相邻。

         三是夏天并非天干物燥之时，遍地青草，不存在野火自燃。

         四是男知青们没人吸烟，做饭的火柴一直放在灶台犄角从不出屋。

        除了人为再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一路上李敬心认真地听着没有插话，到达圭博六队直奔了知青院。

        只见知青院内屋顶新苫了草，被烧的柴火垛塌了架，剩余的柴火垛成了唯一保留的失火现场。李敬心等人没有进屋，直接蹲在了柴火垛旁。

        李敬心观察着知青院周边的环境，确实和赖艺华说得一样，半夜起火不能排除人为的因素。赖艺华还是坚持，不是隐藏的阶级敌人破坏，就是秦茕和尉迟觥存心报复，请求李书记一定要认真调查，坚决弄个水落石出。李泓舢站起身来围着柴火垛转圈，一会低头看看柴火垛，一会抬头望望知青屋，院里院外来回踱步。今天队里的人们正好在大队部房后的山坡上干活，眼尖的大丫发现知青院有人，连忙告诉黄明英。三庆等知青也远远看见了赖艺华在柴火垛跟前指手画脚，向一个陌生人说着什么，几人一合计，放下锄头回到了知青院。

       赖艺华首先向大家介绍，这是公社新来的李书记，专程来调查知青院失火情况，黄明英等人忙将李书记让进知青屋。李敬心看了看东西屋的摆设有些零乱，报纸糊的顶棚光剩下方格框架，直接露出椽子和房芭，大概是失火后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时李泓舢仍然蹲在柴火垛边一言不发，好像没有发现黄明英他们进院。三庆走到李泓舢背后猛击一掌：“发什么愣，还不进屋。”李泓舢一抬头，见是三庆：“正好给你捎来几样东西。”说罢将一个牛皮纸口袋往三庆手里一塞，又回到了柴火垛旁。黄明英见状跟了出来，也蹲在柴火垛边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说着随手用一根木棍在柴火底上拨拉着。“ 我在想这场火着得蹊跷，肯定是人为原因。”李泓舢低声对黄明英讲道。正说着，他顺着黄明英手中的木棍一看，柴火垛底子露出了一个铁丝把。他轻轻将铁丝把拽了出来，原来是一个变了形的铁丝破笊篱。再仔细一看，两根粗铁丝之间还卡着一个烂电池，电池下面的细铁丝正好连接电池的正负极。

       “找到了！找到了！”李泓舢冲着屋里大喊道。大家听到喊声忙出了知青屋，只见李泓舢左手举起半个破笊篱，右手指着一节没外皮的烂电池说：“罪魁祸首就是它！”众人不解，嫌他找乐，劝他不要随意开玩笑。“纵火者就是这把破笊篱！”李泓舢信誓旦旦，仍然举着这把破笊篱。

       “有意思，以前演过一出戏叫＜审椅子＞，泓舢莫不是来一出＜审笊篱＞？”三庆说罢自己先笑起来。

       “三庆说得好，今天咱就演一出＜审笊篱＞。”李泓舢胸有成竹地说道。

        李泓舢让找节新电池来，赖艺华也想看看李泓舢玩的什么把戏，如果真的查出真凶，失火疑案也算水落石出，所以非常配合，她迅速从屋里拿来手电筒交给李泓舢。

        李泓舢一按开关，灯泡发黄不太亮，随即说：“这是旧电池，不行。”赖艺华说前几天才买的没怎么用呢。李泓舢拧开电筒后盖倒出电池一看，一软一硬，分明是一新一旧，看到此李泓舢心中更有数了。他拿出那节新电池，换掉破笊篱上卡住的烂电池芯。只见连接电池两端的一段细铁丝立即冒出一股青烟，再看已经烧红，他将笊篱轻轻放到氄柴草上，立即一个小火苗向上窜起。众人一看现场的实验恍然大悟，确实破笊篱能引燃柴火，觉得分析得有理有据。接着疑问又来了，电池怎么到了柴火垛上了呢？

       “那就要问问这个手电筒了。”李泓舢故意不再往下说。

        “手电筒是赖艺华的，你说是怎么回事？”大家逼问赖艺华。

        “前几天我是买了新电池，换下旧的随手撇柴火垛了。”赖艺华坦白说。

        “问题就在这，手电筒的主人把新旧电池弄混了，一节新电池当成旧的扔了出去，恰好半夜起风柴火枝条颤动，电池从柴火间隙中落下，又恰巧卡在破笊篱缝隙上，这段铁丝造成新电池正负极短路，产生的强大电流瞬间将铁丝烧红，因而引燃氄柴、桦树皮、松枝等易燃物，这就是起火的原因。”李泓舢一通福尔摩斯似的科学分析让众人十分叹服，再看赖艺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自在。这几天一直在嚷着阶级斗争新动向，闹了半天纵火的凶犯——笊篱——电池——掷电池者，直接责任者竟是自己。她闭上眼，紧绷着脸，心绪烦乱，仿佛许多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审笊篱》演完了，纵火者也找到了。大家越是夸赞李泓舢，赖艺华心里越窝火。怨自己无知？怨李泓舢抖机灵？还是那个倒霉的破笊篱？怎么就那么巧？心中涌起阵阵无名火无处发泄。

        李书记听完大家的议论没有表态，进屋和大家继续聊天。李泓舢和三庆聊他们的乐器制作经验。三庆拿着红木片和蛇皮说：“这回可以给我徒弟做二胡了。”他没忘记自己对大男孩孙玉的承诺，一定要教会孙玉拉二胡。

        知青们觉得失火原因找到，疑案水落石出，一切回归正常。令大家佩服的是，一个简单的物理知识，为什么让李泓舢分析得如此透彻、严谨符合逻辑，可见他的文化基础多么扎实。大家通过这件事增长了见识，今后一定要举一反三接受教训，防止各种意外发生。

       此时的赖艺华坐卧不宁，她想自下乡以来，积极参加政治运动，主动靠拢组织，政治上一贯要求上进，“斗批改”工作取得了工作队长赵合的信任，如果没有今天的事，今后一切皆可顺风顺水，即使在农村一辈子，起码也要混个公社妇女主任当当吃上商品粮。可是知青院一场大火烧毁了她的梦想，极有可能彻底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入党是不可能了。

        她看着屋里的人谈笑风生，心中越是惴惴不安，一会在屋里踱步，一会蹲在柴垛旁发呆。她不知知青们怎么想，营子里的人怎样评论，公社怎样向县里汇报，会不会追究刑事责任。她心中上下翻腾，不知所措，脑海中一时空白，一时充满了恐怖画面，甚至秦茕、尉迟觥也向自己抡起了皮带。

        李泓舢趁着天还早要赶回浩赉，他和李书记及知青们一一道别，没注意柴火垛后边蹲着的赖艺华径直走出了院子。

        赖艺华抬头看见李泓舢一闪而过，一股怨气冲上脑门，都是你，李泓舢。为什么偏偏遇上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来圭博？一节电池弄得自己既尴尬又狼狈。

       此时的赖艺华将邪火全撒在李泓舢身上。

        她望着李泓舢的背影，想起当年在学校时的叱咤风云，批斗张老师，带领红卫兵查抄李泓舢家，张老师、李泓舢那种落魄样子更凸显出自己多么威风。到了农村你李泓舢鲤鱼翻身了，抖什么机灵，你有什么资格扬眉吐气！她越想越憋气，可是李泓舢早已走远了。

        李敬心初到哈朗圭，分别在三个大队相会李泓舢，这个年轻人的睿智、缜密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件离奇棘手的失火事案被李泓舢分析得有理有据，没想到上任第一天发生的两件大事都顺利地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