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情           

                    魏树人   

     01章  最新指示

      入夜，丘山街上冷风习习，大部分人家已经熄灯。依稀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疾步前行。只有路边对称排列的球形路灯静静地悬吊着，惨淡柔弱的光晕映照出建筑的轮廓。近来，在交叉路口上，一根黑色的铁艺灯杆上又多出了一个高音喇叭。 

     突然，大喇叭响起了《东方红》乐曲，雄壮的管弦乐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曲罢，传出一男一女激动的声音：“最高指示！最新指示！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最最敬爱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然后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乐曲，男女声交替循环播送着。

      片刻，“四大祥”和“小白楼”的窗户逐一亮起来，人们衣帽整齐手持小红书纷纷走出家门，大街小巷上瞬间便汇成了人流，热烈庆祝最新指示发表。

      在史无前例的年代，滨海市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大喇叭只要播出“最新指示”，人们会自觉地奔向所在机关、工厂、学校等单位。顷刻间，锣鼓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各条街上便出现了一支支游行队伍，人们身着统一制式的蓝绿色军便装，头戴军帽，胸前佩戴着不同大小、各式各样的领袖像章。有的臂戴红袖标，有的手持各色小旗，随着领号的一声声振臂高呼，此起彼伏的声浪回荡在大街小巷中。

       这时在汉洋街的小广场上汇集了两支队伍，左边队伍的门旗上印着“滨海女中”，右边队伍门旗上印着“滨海一中”。滨海一中和滨海女中同是市属重点校，历年的高考升学率均名列前茅。滨海一中因为是新中国成立前第一所国办完中，所以一直承袭着第一的序号。这所学校历史不算太长，但因是国办，所以师资雄厚，聚集了许多社会名流。滨海女中以前为教会所办，名为圣约瑟，近百年来培养了许多著名医学女专家、女博士。新中国成立后两所学校沿袭了各招男女生的特点，顺理成章地结为联谊校，经常协调互补参加各种社会活动。

      滨海女中这边，领队的是一位身着绿军装，头扎齐肩短辫的女生。这位领队名叫赖艺华，身高约1.7米，鼻挺嘴阔四方大脸，高门大嗓声音粗犷，远看好似一副男性的身板。别看是67届的初中生，却是学校红卫兵基干连的连长。此时她左手拿铁皮话筒，右手攥拳头，引领全广场的队伍呼喊口号：

       “热烈庆祝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

       “热烈庆祝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各队伍众人齐声高呼。

       “坚决落实毛主席最新指示！”

       “坚决落实毛主席最新指示！”众人又是一阵高呼。

       在一阵阵的口号声中，女中队尾的钹鼓响了起来。这个大鼓队有五面大鼓20副铜钹，铜钹和鼓槌上分别系有一尺多长的红绸，这是一支名震全市的女子大鼓队。头面特号鼓是领奏，竟是一位个子不高身体纤瘦的女生，只见她挽起袖口挥舞着鼓槌，有节奏地敲出鼓点，在与铜钹的合奏中，铜钹闪烁飞舞，红绸彩链飘扬，打击乐声轻似回澜拍岸，重似骇浪惊涛，缓似乌云滚滚，急似电闪雷鸣，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大有穿云裂石之势。

       一中的阵容是鼓号队在前，游行队伍在后，此刻也是鼓号齐鸣铿锵威壮。60名号手，分成两个声部，在100面军鼓配合下，振荡出强烈的金属共鸣声。阵阵鼓角争鸣中忽而似冲锋陷阵，忽而似排山倒海，好一派威武雄壮蓬勃奋进的阵容。一中的鼓号队也是全市著名，是规模最大的一支鼓号队，每次市里有重大庆典活动都少不了这支队伍助阵。

       女中这边“威风钹鼓”咚咚锵锵，一中这边“军鼓队号”嘀嘀哒哒，两边的鼓乐队抖擞精神各不示弱，恰似棋逢对手好一番较量。

       排在号队前面的是老队员李泓舢和赵永根，他俩既是同学也是邻居，入学时同时报名参加了鼓号队，在高中老队员的指导下很快学会了吹队号。一曲终了，赵永根放下队号，立时感到嘴唇一阵疼痛，用手一摸竟是被冰冷的号嘴子撕下一层皮，再看李泓舢，眼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队号的喇叭筒下沿还挂着几颗透明的冰珠，今晚太冷了。

        大约个把小时，各条街的游行队伍渐渐稀落，汉洋街小广场曲终人散，大喇叭不响了，大街两侧除了路灯朦胧，居民楼灯息寂寥恢复如常，人们等待的明天将是一番别样高潮。

        此时定格为：1968年12月22日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