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的苦与乐

            孙俊兰

     （一）下海改变了我的人生

   93年回津后，在大亨集团打工已经一年零两个月。

   有幸被派天津国际大厦帮助武总新加坡朋友，刘维明先生公司做帐。

   和我一起去刘先生公司做帐的，还有财务部穆经理和王会计。

   去之前，武总给我们先上一堂课，讲新加坡的国情，贵族和下等人的生活方式和礼节。

   还明确：“去刘先生公司做帐是帮忙，不另发工资，会馈赠小礼品，有免费的班中餐”。并一再叮嘱我们，与外国人打交道，千万别客气，叫你吃就吃，叫你喝就喝，你要一客气，人家认为你不喜欢。

   我们都示意的点点头。

   说完，武总给车队值班室打电话，派凯迪拉克送我们。

   凯迪拉克是武总专用车，我和两位老会计坐上后，感觉比公司的奥迪，尼桑舒适几倍。

   我调皮地冲两位老会计摆手：穆总好！王总好！

   王会计马上冲我说：孙总好！

   司机杜师傅说，好么！仨老总！

   坐在凯迪拉克如一路兜风，心情非常激动和亢奋。

    翻阅着一本新时代杂志，封面是国际大厦的简介。

   天津国际大厦座落在南京路75号，比邻五大道和小白楼之间，居天津市地标性高档建筑之首，是当年天津市首家中外合资商住楼，楼高37层，楼内装饰豪华舒适，内设酒吧，咖啡厅，中餐厅，西餐厅，食为天，一楼右侧是汇丰银行。左侧是花旗银行，世界各国的跨国公司云云。

    听同事小张说，她爱人在国际大厦的一家刚果船舶公司做翻译，那年头，1美元折合人民币6块9左右，他爱人每月挣1500美元，折合人民币1万出头。她说，存美元户利率高。

   当时的我，非常崇拜在国际大厦应聘的职场精英，更羡慕小张家里那个能挣美元的耙子。

    我清楚地感触到：我巳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一个国企的财务科长的模样巳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全面质量管理控制体系，开发能源，降低消耗，也都扔到二脖子后了。

   似乎变成了崇洋媚外的拜金主义者。

    突然，车子一个急转弯，打断了我的沉思，定神朝窗口望去，前面不远就是国际大厦，司机把车停靠在离国际大厦不远的小路口说，下午5点他在这里接我们。

   我和两位老会计像陈奐生进城似的迈上国际大厦的台阶，踏进大厅，眼都不好使了。

   半天才看明白：一楼没有电梯间，只有一个到二楼的自动扶梯。

   保安上前询问：有预约吗？

   我们傻傻地摇头，此时，看到二楼扶梯口有位高个子带眼镜的中年男士在向我们招手。

     保安示意：请我们上扶梯。

     王会计小声说：可能是刘先生。

     穆经理说：先上扶梯再说。

    我紧跟在两位老者身后。

     到了二楼，我们三人和刘先生打招呼，作了自我介绍，刘先生只是微笑地和我们一一握手。

   哟，我不禁想起，人家讲外语，刚才我们说的是天津话，人家听的懂吗？

    其不实，武总的大哥大早就打给刘先生了。

   我们随刘先生一起乘电梯到17层，来到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小，真没有武总大亨集团气派。刘先生的小办公区，是用玻璃打个小隔断。里边只放一个办公桌。顺隔断往里走，靠窗户的地方只能放三张办公桌，对面放1台高档办公设备，巳经挤的满满的了。

   我们三人没等人让，都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等侯分配工作。

   刘先生拿来一个黑皮夹子和一个手提箱，打开后，我们蹲在地上仔细看，是近几年的票据，大部份是差旅费和国际大厦房租费，物业费，水电费，餐饮费，超市小票。国际大厦的费用都是美元结算的单据。

   由于语言不通，沟通很困难，我们商量先按年头捋捋票，然后按年份建手工帐。

  记得我们第一个周日，是坐在地上扒拉票，按年度分，然后打包后，用碳素笔写好年份。把最早发生的年度票据放在办公桌上，再进行分类，做个年度费用开支的汇集。其他年度的票暂存皮箱里。

   不知什么时候 ，刘太太和她两个儿子也来了，刘太太和刘先生都是爱笑的人，她给我们拿来一瓶大可乐和一瓶大雪碧，举到我们面前示意：喝哪个？

      两个老会计坐地上没顾着回答，我赶紧抬头，下意识地冲刘太太摆摆手，没想到刘太太拿着那两瓶饮料进了小隔断，又拿出了一个大茶壶和龙井茶叶，微笑着冲我们示意：这个肯定行！

     我马上想起武总临来时的叮嘱，赶紧冲刘太太点点头。要不然，再拿走了，我们三个人就渴着吧。

     中午，刘太太带我们去二楼中餐厅共进午餐，每人一份快餐和一杯豆浆，刘太太指着热豆浆和冰豆浆问我们？我们都点的热豆浆，只有刘太太点的冰豆浆。

     午饭后，我们回到17层办公室，稍稍休息一下，继续扒拉票据。

      五点准时下班，刘先生夫妇站在玻璃门外送我们，刘太太热情地发给每人一个小礼品。

     当我们坐上凱迪拉克往回走时，王会计打开他手里的小礼盒，亮出一枚高级电动剃须刀。他没攒动穆经理，因为他俩的礼盒外包装是一样。他扭头指着我手里的小包装袋说：孙姐打开看看。

     我打开后，哇！是一枚17K镀金胸针！一朵新加坡国花一金色的胡姬花，非常漂亮考究，我很喜欢。

    周一班车一进大亨集团院里，武总迎着我们问：怎么样？顺利吗？刘维明请你们吃午饭了吗？

     武总仔细听我们汇报。然后说，外国人的公司不设帐，也不用按月向税务局报税，到年末把发生的票据拿到事务所，由事务所清算后，交点税完事。

     我又把刘太太问我们喝饮料的事向武总叙述一遍，武总笑着问：那午饭呢？

    我们三人一块答：没敢再摆手啊！

    武总满意地走了。

    后来的周日，我们继续去国际大厦加班。

    每次去都是凯迪拉克接送，那时的我可神气了，见到弟弟妹妹时可有显呗的了。

    慢慢地我们和刘先生夫妇熟了，知道他们也会说普通话，刘太太告诉我们：她是香港人，刘先生是大陆人，祖籍是福建，两个儿子在天津岳阳道小学上学。一个五年级，一个三年级，两个孩子数学还行，语文跟不上，还拜托我们给他们儿子聘请语文老师。

   我们之间有了共同语言以后，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对我们工作进展有很大的帮助。

   平时，刘太太经常给我们沏茶倒水的，午饭有时是去二楼吃中餐，有时她自己烧的泰国香米饭和炒的平菇海鲜类的菜，每人一份加一杯鲜榨果汁。

   刘太太一家四口居住22层，做饭也在22层，她每次烧好后，用小推车推到17层，热乎可口的饭菜不比二楼中餐厅的逊色，我们都喜欢吃刘太太烧的饭。

  每到下班时，刘太太依然赠送每人一份小礼品，刘先生站在她身边。

    建帐工作进度快要接近尾声了。

    那是个周六的夜里，天下暴雨，我家租的是农村的房子，排水困难成了河，站在屋门口，看院子里都是水，再看大门外就是河，深的没过膝盖，我犯愁周日的加班。

    平时我是从宜兴埠骑车到东站，坐班车到公司，然后再从公司到国际大厦。

    赶上这连雨天，我如果不能正点到东站坐班车，不是把王会计和穆经理给误了吗？应该做好两手准备：

    ①雨停了，路暢通了，按原计划出发。

    ②否则，我骑自行车直接去国际大厦。

    那个年代我家连住所都是租的，别说通电话了。

    既不能失去武总对我的信任，也不能对不住刘先生夫妇对我们的一遍真情。

    总之，我不能辜负自己的良心。

    大暴雨仍然不停地下着，我的塑料雨披肯定不行。

    连夜翻出我爱人的帆布雨衣和雨裤，还有高腰雨鞋备着。

    转天，老天爷一点儿没开眼，仍是大暴雨，我全副武装好了，一迈腿，高腰雨鞋立马灌了水，脱了換塑料鞋，也得劲骑车，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普济河道中环线上，我蹬上二六车，直奔国际大厦。

     当我把那辆二六车，锁在南京路75号的护拦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上的雨水顺脑袋往下流，我拖着厚重的湿的绿帆布雨裤，进了国际大厦，大厦里没有一个像我那么狼狈的，光着两只脚，穿着一双旧塑料鞋。

    我躲到一边，把雨裤和雨衣脱下来，甩甩水，在地上卷个卷，拿着。

    转身刚要上扶梯，看见刘先生站在二楼扶梯口，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没认出我，我却高兴地向刘先生招招手并不由自主的向他，嗨了一声。

    走进办公室，穆经理和王会计早已工作了，他们见到我说：这么大雨，您还不在家休息休息。

    寒喧一下，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办公室静静的，只听刘先生用英语打电话。

    不一会儿，刘太太拿着2件花衬衣冲我走过来，让我去卫生间把湿衣服换了，我不肯。

     两位老会计一个劲地催我去換，刘先生又把他的私人卫生间的钥匙给我，我说：不用！我去公共卫生间吧。

     我拿着一件新衬衣，准备去公共卫生间时，刘先生已经把他私人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他说：钥匙给你，进去可以用热水洗一下，别感冒了，记住把门锁好！

     我进了人家的私人卫生间，我没敢洗澡，只是換上干爽新的花衬衣，热泪夺眶而出。

     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我的心里热呼呼的。

    后来听武总说刘先生是新加坡政府的公务员，他来中国是辞掉公务员职位，做起了生意。

   具体刘先生来大陆做什么生意？我们三个会计从所有的票据上看不到，但从刘太太发给我们的小礼品中不难猜测到，他是做小商品贸易吧。

    总之，通过帮助武总朋友刘先生做帐的事。使我结识了一位外国老闆和他的一家人。

    回想起，那次我下雨骑自行车去国际大厦加班的事，到现在我也琢磨不透，刘先生怎么会知道，我顶着雨去他公司加班？

   也许你会说，我是为了那个小礼品吧？

   不久我们最后一次去国际大厦加班，圆满地完成了武总交给的任务。

   下班时，我把从家里带的一副大粒象棋，送给了刘先生的两个儿子。

   刘先生夫妇邀请我们去国际大厦37层食为天，答谢我们。

    当我站在37层极目远眺时，饱览津城夜景，灯火辉煌的水银灯和硕大的灯箱交相辉映，车水马流如光芒四射的箭穿梭不停。

    遗憾的是没有留下那个照片。

    晚宴开始了，那是用美元结算的晚宴。那一道道美味佳肴和那金杯玉盏，满载着异国风情，记得饭后刘先生把剩的水果一扫光。

     一个外国人的光盘行动，使我终身难忘。

2022.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