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

金风玉露 2022-4-11 63

            蔫儿

          孙俊兰

   蔫儿是我小时候的邻居,那时我家住在户部街华家大门8号院。

   那是我姥姥的一套四合院,北房三间卖给了华家哥俩,一明两暗。

   东厢房两间,陈太太和马大群一家三口各住一间。

   南屋三间,靠里的一间是卖油老孙住,他一家五口人,靠外边的两间存放杂物。

   西厢房两间,我家住一间,蔫儿家住一间。

   蔫儿是我姥姥送给她的美称,她老公姓王,院里的长辈背地叫她蔫王,当面叫她王嬸。

   妈妈让我叫她王姥姥。

   夏天,大家都在院子里乘凉,我姥姥有时过来,给我们姐妹俩送点小茶食。看见蔫儿一家正吃饭,姥姥上前和蔫儿打差逗个笑,就算是打招呼了。

    蔫儿的老公是位先生。

    王先生是山东人,是我姥爷的纸盒铺柜上的帐房。

    有一天吃晚饭时,天很闷热要来雨了,我姥姥叫我去问问王姥爷:“王姥爷,您算算今儿,天有雨没雨?”

   我很不情愿地说完,刚想离开,却被他那仨光膀子的儿了给吓住了。

  王姥爷和他那三个光膀子的儿们,正围在地桌上吃着一大摞烙饼,一堆小葱和一小碗酱,地上还有一大锅绿豆稀饭。

    到底是因为他们赤臂上阵?还是狼吞虎咽的吃相?一时我也说不清。

     只见蔫儿盛了一碗绿豆稀饭坐在地桌一角 ,喝着绿豆稀饭,桌子上的烙饼和葱酱,巳被仨儿一扫光。

     她还笑着问最小的儿子:“吃饱了吗?”

    我姥姥看不下去,把我妈蒸的大馒头给蔫儿拿过去一个。然后扭身冲王先生说:“我孙女问王姥爷话呢!”

     王姥爷从眼镜里望着我,用纯正的胶东口音说:“俺只会扒拉算盘珠子,下不下雨你问老天爷去!”。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来了,我和姥姥赶紧进屋。

    瞬间,小院被大雨笼罩了,地面的砖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污水急急忙忙地流出大门口的泄水沟里。

    那个晚上,姥姥给我和妹妹讲了很多笑话。我做梦都笑醒过几回。

    转天吃过早饭,姥姥带我去串门。我不喜欢对门的马大群,他梳个小分头,头发油光锃亮的,带着歺巾吃西餐的样子,简直就是个阔少。

     我和妹妹喜欢跟南屋,卖油老孙家的老大哥玩。

    老大哥,从他爸妈那就这么叫他,小我一二岁,学名新立,他有个哥哥叫新安,他们有个妹妹叫小英子。

     每天早晨我都被新安哥哥的歌声唤醒:合作社里养了一群小鸭子,

我每天早晨,赶着他们到池塘去。小鸭子见了我就嘎嘎嘠的叫,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

   不久我也会唱了,新安哥哥每次在院里唱,我在被窝里唱。妈妈说我瞎咧咧。

   我愿意去陈太太家玩,陈家只有她一人过日子,墙上挂着一个大像框,我姥姥指着穿军装的那个人说:“这是陈明舅舅,是抗美援朝的大英雄”,我仔细端祥着,大眼睛真精神,胸前还带着一个牌子,上面绣着字,口袋上还别着一支黑色钢笔。陈姥姥说,陈明是南开大学毕业,为了保家卫国去抗美援朝,回国后分配到山西太原工作。

   打那以后,我总去陈姥姥家看陈明舅舅的照片。

   56年11月,妈妈又生了小弟弟,我们五口人住不下那小西屋了,姥姥说,那两间小西屋给蔫儿住,让我们搬到姥姥家里住。

     蔫儿总去我姥姥家串门,五八年大练钢铁时,蔫儿参加了街办小工厂,还是个小头头。

    那年我早上一年学,是街办的一个一间教室的民办小学,和蔫儿的街办小工厂只一墙之隔。

    三年级时,民办小学与新建的正式小学合并为南开区运署西街小学。

    正规化的学习没多久,就开始节粮渡荒了。

   记得蔫儿总去我家,给我妈妈拿点野菜,不知她们说些啥,临走时,妈妈从兜里拿出十元给她。

    我出于好奇,一直在门缝盯着她们。

    哎呀!不愿我姥姥给她起的蔫儿!她真是有蔫主意!做起黑市买卖了。

     我特反感这个蔫儿,每次她到我家,都是赶在我姥姥上楼睡午觉的时候,她怕我姥姥,专门对我妈下手,因为我妈好骗呗。所以她一来,我都在门缝盯着她。

    后来蔫儿一直没来,妈妈到是有些焦躁不安,我劝妈妈:不来更好。

   妈妈说:好嘛!她从我手里拿走三十块钱和一条麻袋,说去咸水沽买胡萝卜和山芋。

    我一听就急了!我爸爸赶紧劝我和母亲说:对待那种人要敬而远之。

    三十块钱和一条麻袋一猛子扎下去了,十几年无踪影。

    75年听我妈说,你大姑有对象了。

     谁呀?

     王立成,我妈说。

     啊!蔫儿的大儿?那个爱光膀子的秃子。

     人家现在是大学生,在天津驼鸟墨水厂当技术员,妈妈说。

     哎呀!那个一到冬天大鼻子底下两道沟恶心死人的王立成?

    你姥姥的介绍人,妈妈说。

    啊!我大姑同意啦?

    你爷爷奶奶,你大姑都同意了,妈妈说。

    那我大姑这边的介绍人?

   咱妈!我大妹跑过来指着我妈说。

    妈,您忘了那三十块钱和一条麻袋的亊啦?

   妈说:你大姑都28了,还没对象,这回双方见面都乐意,得了。

    看来大势所趋了。

    说话搭理的,到了谈婚论嫁时。

   一天下午,听有人敲门,我一回头,看门外站着蔫儿。

   十多年她,基本没什么太大变化,笑嘻嘻地看着我,怀里抱个大包袱,让我开门。

   我可没有我妈好说话,开门没门儿。

   后来蔫儿一看沒辙,抱着大包袱走了。

   75年国庆节那天,我大姑和王立成结婚了。

   婚宴上,我疯狂了。

   一边是奶奶家的亲戚,一边是华家大门8号院的邻居,我从心底压抑的那股无名火,一下子释放了。

    一不骂人,二不闹酒,上一个菜,我负责分光一盘,那天我一口没吃,给你蔫王搞个无法收拾的难堪,没办法,厨师给娘家桌多加两个菜。

    那顿婚宴后,我非常开心。

    转眼间四十七年过去了,我已七张了,也是为人父母,我的经历不比蔫儿少,比她更难处都有,人为啥不能宽容些呢?

    回想起那年我在蔫儿家的婚宴上的举动,实在是太可笑了。

202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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