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故乡情

银狐 2021-12-20 224


第二故乡情

文∕何淑芹

我下乡的那一天,妈妈没有出门送我,我知道爱哭的妈妈在做什么。没想到的是,很少掉泪的父亲,把我送到门口时,却也落下眼泪。我是在困难家庭长大的,捡煤渣、挖红薯、刨茬子等劳动都做过,我又不是娇娇女,为什么父母这样伤心呢?那时我并不懂也不理解父母爱女儿的那种情感。当时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能挣钱,为父母减轻负担。   

平泉县南岭公社瀑河沿大队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新家在大队部对面,三间房,中间是厨房,左边是1973年下乡的两个女知青住的,右边住的是我们四个刚到的知青——刘会平、崔淑琴、张丽宇和我。炕席是新的,屋内墙都是黄泥面,连窗台都是泥抹的,不能沾水。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我们四个人每个人带一个小木箱,大小不一放在地上太矮了,用起来不方便,就向大队要点儿砖头,搭了个台子,把箱子放好,这才像家的样子。细细观察这屋子,窗户纸是新糊的,中间还有一块玻璃清楚看到大队院里一切。抬头看房沿,下面一排泥堆堆倒像燕子窝,那燕子窝旁边都是洞,每个洞都能看到外面天空。屋内没有顶棚,直接能看到房顶巴撒子和椽子及泥巴,这房子盖的质量确实差些。

                          新家的琐事

我们刚去时国家有拨知青生活费,粮食和柴是有的,没有油和调味品正好手里还有点零花钱,门口就是供销社,买点应急用的就开始做饭。我们都是女生,做饭不是问题,就这样开始了新生活。

   那天晚上吃完饭,屋里很冷,我们很早就进了被窝。我们几个都刚认识,有说不完的话,很晚才安静下来。刚有睡意,这时寒风吹在头顶直打冷战,抬头一看,屋檐的那些洞往里吹冷风。三月份天气还很冷,我们做饭少,炕也没烧热,怎么会有暖和屋呢?我起身把围巾盖在头上,把棉被裹了又裹才睡着了。

   我们住所隔壁是米面加工厂,除了白天隆隆碾米声外,这里还是老鼠的宝地。我们那管老鼠叫耗子。一天傍晚,耗子来了,这个耗子有小玉米棒那样大,肥肥胖胖的,一双賊亮的双眼乱转很吓人。张丽宇吓的一声叫喊,把耗子吓跑了。我们发现它时,都在门囗站着,耗子肯定没有出屋,确定是钻到屋里的耗子洞啦。晚上我不敢睡觉,怕耗子再出来。果然它又钻了出来,屋里灰暗,但它那双贼眼到看的清楚,它在地上转了几圈就上了箱子上面,碰到牙具缸发出响声,我们四个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往箱子上看,耗子比我们还胆大,它不跑反而观察缸子里有没有吃的东西。刘会平拿起鞋向箱子砸去,再次把耗子吓跑了。我知道耗子不吃人,耽心它会上炕,尤其是那双贼眼让人发毛,我不敢睡觉,拿着一支鞋,如果它再出来我就敲打炕沿,耗子就不会上炕来了。和耗子战斗了半夜,在不知不觉中我也睡着了。过了几天,刘会平不知从哪里抱来了一只猫,有猫的叫声,耗子再也不敢光临我的家了。在队里劳累一天,能安稳的睡个好觉,也是美美的享受。

   有一天下雨收工回家早,要做饭时才发现忘了备烧柴。柴火淋湿了点不着火,我到外面深翻玉米桔杆垛底下还算干点,我们又把屋里所有的纸都找出来,才对付着把饭做完。饭吃到嘴里粘粘的,明知是夹生饭,但因肚子一直咕咕叫,还是对付着吃了。这时我想起妈妈流下眼泪,看看旁边姐妹都眼红红的。刘会平说:以后天气不好时,我们要早些把柴火放在屋里,这次是教训。

   过了一段时间,零用钱没啦,没有钱买调料就清水煮莱,但我们都能对付吃的饱。最惨的是,一段时间任何菜都没有,大家端着碗,看着空空桌面,这时如果桌上冒出一碟咸菜也好呀!崔淑琴去外屋拿进一个碗,里面放着盐面,说咱们吃咸盐花吧。她用筷子头沾着咸盐面放进嘴里,用力巴搭着嘴,吃的很香样子,这时洁白盐花也变的漂亮啦。还是崔小妹聪明伶俐有办法呀!

   一天,大队会计对我们说,柴堆里有蛇,我们给赶跑了。你们拿柴时注意点,先敲打敲打再拿。又说,见到蛇你不动它,它就不会伤你,如果它追你,你就转弯它就追不上啦,蛇是直视,侧面它看不见。大队会计说完也走啦。耗子我们都害怕,这又来了蛇,怎不让我们胆战心惊!也巧,那天知青点就剩下我和崔淑琴两个人,而且崔淑琴身体还不舒服,在炕上躺着呢。我在院里转了又转,没办法只好自己壮着胆,小心翼翼地把柴取来,把饭做熟。

后来回想起大队会计说的话,心里暖暖的。原来大队干部在一旁默默关心我们知青,我们并不孤单,没什么可怕的,这也是我们锻炼成长的重要课程。

                     生产队里的友谊

   我们每个知青是按大队意见分配到每个小队的。我被分配到八小队,这个小队就两个姓氏:董姓和姜姓。当时生产队长董建玉,妇女队长是董淑芹,她是我的直接领导。董淑芹个子较高,身体微壮,人长的漂亮说话温柔,我很庆幸有这样的好领导。开始到生产队我什么也不会,都是她手把手的教我,我不是个好学生,学的慢她就帮我干完。她在生产队里是我的第一位老师,更是我的好姐姐。

   第一天上工时,我就发现一件新鲜事,就是所有的巳婚妇女都不称呼自己姓名,而称她丈夫的名字后面加上辈分称呼。例如:她的丈夫叫姜朝,她的称呼就被叫成:姜朝大奶奶、姜朝大娘、姜朝大婶或姜朝媳妇等。她叫什么慢慢地就忘记了。只有姑娘才用自己的名字,如董桂芹老姑、董桂芹大姐、董桂芹妹妹或直呼董桂芹。这可能也是农村的习俗。

   四月初农村的活并不多,主要是为春播做准备,倒粪、清理田间杂物、拓展地头、修梯田坝界等。按社员的说法就是混工分的活,轻松。对于我来说,是体力缓冲,也是和社员加深了解的好时机。村里有个叫姜淑仙的姑娘,她与单亲母亲一起生活,我经常在歇头歇时到她家去,她母亲对我视同女儿,进门会微笑着端一怀热水递到我面前,会炒黄豆和玉米花给我们吃,把装满热水的输液瓶放倒你的怀里取暖。姜淑仙母亲的话不多,送给你的温暖胜过干言万语,这就农民纯朴善良的品德。

   姜淑仙她手很巧,纳鞋垫、纳鞋底、做鞋子都会。我经常把我钩茶盘盖巾、钩窗帘的本领与她媲美。我们把自已的“作品”拿到了田间地头去显摆,女社员们都围上来观看我钩的茶盘盖巾。这一举动,拉近了我和社员们的感情距离,有了共同语言的沟通,加深了解各自家庭和爱好。很快社员们都知道我很会做饭,会裁剪,会用缝衣机做衣服,(那时候农村大多穿便服)都想让我给她们做衣服。记的有一次小队放假,我带着五个社员,坐着小队马车到平泉百货买布和线,然后到我家里量尺寸做衣服。我还清楚的记得,妈妈那天特别高兴,留下社员们在我家吃饭。中午是我和社员一起在我家包饺子,她们吃完午饭后才回去的。为了做衣服我耽误几天工才回生产队,她们穿上我做的衣服都特别高兴,要拨工分给我补偿,被我拒绝了。农民朴实的品质深深打动了我,我也很快地融入到八队温暖的大家庭里。

   从那以后,我的知名度大大提高,歇头歇时有人招呼一起打扑克,中午经常有社员请我到她家吃饭,还有的社员会给我准备午饭,吃饭时会不让孩子上桌,在炕下等着,把我当作贵宾、每每这时我都会想起我小时候家里来客人,自己在门帘外偷看客人吃饭的心里感受,自己尽量少吃菜,留给孩子们。

  有一天下地里干活,去平整地头。我到山上没干什么活,鞋子里就进了许多土,到地边把鞋垫拿出来,使劲摔打着。这时候队长过来说,以后不要垫鞋垫了。我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不理解,很生气。

   经过春耕、夏种、秋收,我才懂了队长话的意思。春天送粪、撒粪、拉簸箕、轧辊子,鞋子总在土里转。夏天除了地面上的土,庄稼上的土,也会落在身上、头上。秋天收割,肩挑、捆抱,土无处不在,鞋垫确实没有用,还会增加很多麻烦。

   春种开犁是最忙的季节,社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谁跟我一组就会多受累。但幸运的是,这里社员对我都很关心。送粪时男的挑,女的俩人抬,谁跟我一组都让我在前面,上山时粪筐会自动向下溜重头在后,下坡时她们会紧把筐往自己身边拦,我每时每刻都能得到社员关心照顾,虽然身体累 但心里总是暖暖的。锄草、间苗时,妇女队长会把最短的垅留给我,而且一边一个帮助我锄草、间苗。只要有八队社员的地方,老远的都会给你打招呼,到跟前问这问那,帮助我解决困难。农民就是这样的善良、纯朴真诚,我在这样其乐融融大家庭里,忘记苦和累,在广阔天地里锻炼意志,增强体质。亲身体会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深刻内函,农民形象在我心中是那样高大,他们的优良品质值得敬重。

                 农村妇女很辛劳

   农村妇女是很辛劳的。早晨天亮起床,出早工,一个半小时收工,下山时她们会顺手捡柴,拨猪草,进门先给猪、牛、鸡,扔一把草撒把米。然后带上围裙洗手做饭,锅上锅下都的管,有时烧火看火不旺,就扒在锅灶门口吹,烟灰都会向脸扑来,头上柴叶,脸上的灰,全然顾不了脸面。

   农村媳妇吃饭时,是上不了桌的。她要伺候老人、丈夫、小姑、小叔和孩子们,给他们上饭菜,只站着地下在忙碌之余靠桌边吃饭。吃完饭收拾桌面上一切洗涮后,擦柜、扫炕、扫地整理厨房间,然后扫院落。再喂鸡、猪等五禽六畜,最后洗脸梳头。刚有点干净模样,哨声响又上工啦。歇头歇时,又要纳鞋底、打麻绳,还有的要打猪草、捡柴火,总有干不完的活。

   中午休息时间长,女人的家务活更多些,用她们的话说,除了喘气的侍候完了,还得把早晨没有搞完的卫生,中午要彻底完成,再有时间的话要洗衣服、做鞋子,中午两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可男子吃完饭,身子向后一退,抽完烟去睡午觉,世上就是这样不平等。

   下午上工回来,还要做晚饭。等吃完饭刷洗完毕后,她们要推碾子,准备明天吃的米面,晚上还要缝缝补补。就这样一天下来,没空捯饬自己,她们头发天天洗也不见得柔顺,她们的脸被风吹的象鱼鳞片,她们的手干巴巴的粗糙。只有那忽闪忽闪的两只大眼睛,看出她们还年轻。如不是亲眼所见,哪知农村妇女的艰辛。

   女人嫁到婆家后,大多剪掉长长的辫子,穿衣服也不讲究了,不加修饰。她们以孝为先,孝敬婆家一家老小。相夫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姑娘们有奶奶、妈妈的呵护,家务活少些,脸上擦上雪花膏,有润泽,手保护的也光滑。她们为了找个好婆家,经常做针线活,炫耀自己心灵手巧。

  有一天,我看隔壁三哥在帮媳妇轧碾子,说了一声:“三哥帮嫂子轧碾子呢”,可是三哥却满脸通红地说:“我刚来接她,看没碾完帮忙推一会”。跟我一起走的社员董玉华说:在农村帮媳妇做家务是丢人的事,三哥是单独过日子还好些,要是与公婆在一起,他也不敢出来轧碾子的。

   农村巳婚妇女除没人再叫名字外,也没有尊严。我们小队有一个男的,虽巳结婚还天天鼻涕不离口上,说话还大舌头,但对自己媳妇在大庭广众之下,总是吆五喝六的说教。一次他喊媳妇:唉!给我拿什么什么过来。她媳妇顺从地转头就回家给拿东西去了。典型的男尊女卑!

   在乡下呆了一段时间,我也不是高中时期的我了。在生产队里我有了好人缘,有了手巧小名气,也有了那初次心动的时刻,迎来那火辣辣的爱情目光。当时有两个社员给我作媒,被我婉言谢绝了。我不能说是被这里的男尊女卑吓倒啦,只是说这里挣钱太少,我要回县里做工人。

  短短人生,有些人、有些事会随风而逝,但下乡那几年的知青生活,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牢牢的刻在我的记忆里。时光流逝,青春不再,然而每当遇到哪些憨厚、朴实的农民和他们的后代,都会想到我在第二故乡锻炼成长情景,那些关心爱护我的老乡,他们的形象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第二故乡给我最大收获就是,我懂得农民为什么那么顽强,是开山动土炼出来的。知道农村师资那么差,走出大山的大学生们的辛酸苦辣。清楚农村妇女们不善修饰的原因,是生活托累所至。但他们是善良的,是勤奋的,是美丽的。我经常自豪地跟同学、朋友、同事说我懂农民,因为我曾经是知青。

 

作者简介

何淑芹,女,1955年生,1974年末毕业于平泉一中,1975年下乡到平泉县南岭公社瀑河沿大队,197910月分配到平泉县农业银行,退休后喜欢写回忆录,留住我的那年.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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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楼主
  • 方程 2021-12-21
    2
    拜读,实实在在的好文章。
  • 金风玉露 2021-12-21
    3
    拜读老师佳作学习了!
  • 金刚 2021-12-21
    4
    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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