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知青岁月痕迹）

     

         燕津

       2021.5

第一次看到母亲的恸哭

是下乡前离家的时刻

病中的妈妈坐在床上

没有叮咛 没有嘱托

一句话也不说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窒

把妈妈的沉默衬托

我忘记了拿手套

再返家门

惊呆了那一刻

花白的头发遮住了妈妈的脸

泪水浸满妈妈的下颏

为了孩子安心地出走

忍了多少天的泪水

才在孩子出门后

伴着嘶哑的哭声

风雨般地滂沱

那一幕

一生一世

在我心中铭刻

第一次远行

亲朋好友围在身旁

不算宽绰的站台上

成千上万的人群

汇成喧闹的海洋

红歌在高音喇叭里反复播唱

绿色长龙静卧在轨道之上

母送子 牵着胳膊

兄送妹 抚着臂膀

说不完的千言万语

道不尽的山高水长

直到列车拉响长笛

挥动的手臂

呼喊的声响

伴着列车长鸣

凝成宏伟的画卷

那么凄苦

那么雄壮

第一次见到山

是列车驶向塞外的路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山

于是  几乎所有的车窗

都贴满好奇的脸庞

黑黝黝  夜茫茫

大山藏在夜色里

和城里的孩子捉迷藏

直到清晨下车

才把大山仔细地端详

大山啊绵延不断

是否预示着没有尽头的岁月

大山啊巍峨雄壮

是否预示着让我们学会刚强

第一次感受严寒

是那么地透彻

寒风凛冽的腊月

坐上了无厢无篷的卡车

行李和人混杂一处，

行李冰冷 人哆嗦

寒风钻透棉衣棉裤

像锋利的刀子割着耳朵

路漫漫

何时才到百里之遙的公社

一个同学敲打卡车的后窗

‘’叔叔呀快停车

让我们下车跑几步吧

让我们把脚跺一跺‘’

好心的司机停下车

麻木的双脚跳起了迪斯科

第一次受到夹道欢迎

是在村边的小道

村民们舞动着小旗 

喊着口号

刺骨的寒风中

一股暖流 

一阵心跳

第一次吃酸菜

菜进嘴 就吐了出来

我们：菜是馊的 都酸啦

村民：这叫酸菜 好吃  不埋汰

第一次睡土炕

身下太硬 硌得慌

上面盖着棉被  还是太凉

下面烤着后背  实在太烫

冷暖两重天

冰火一身扛

第一次干农活

是把冻粪刨

那一堆堆冻粪

象一个个小坟包

咱知青不惜力

不能让人小瞧

一镐头砸下去 

一个白点儿

震得虎口生疼

差点闪腰

刨一天冻粪

收获不小

双手磨出几个血泡

第一次在玉米地里锄草

一个现象

让我感到奇妙

有一种草  

总是和棒苗相依相靠

老乡跑了过来：

看你  怎么把豆苗锄掉

第一次去井泉打水

惹起了村民的嘲笑

学着人家的样子

扁担晃动着水筲

水筲离开扁担，

咕咚咕咚水里掉

挑起水桶往回走

走一步摇三摇

湿了裤子  又洗了脚

第一次在外过春节

实在想家

生产队没活计 

放了年假

四个小伙子闷在屋里

整天没有几句话

年三十 

小山村

没有一声鞭炮响

窗户外

只看到

山上的积雪

还有

寒风卷起的尘沙

想家 想家 想家

想起了过年时都市的繁华

想起了家中操劳的爸妈

听说不少车站设了关卡

劝阻和遗返知青回家

这是一个时髦的说法

和贫下中农过春节

春节要过革命化

第一次上山打柴

套上了老牛车

沿着崎岖的山路

路上有车辙

咯吱咯吱的木车轮

唱着古老的歌

砍柴的声音打破山的静谧

吃草的老牛悠闲自得

饿了往嘴里填一把炒面

再捧一把积雪解解渴

累了在大树下打个盹

闷了冲对面大山吼几声歌

眼瞅着太阳要往西山落

一抱抱柴禾装满牛车

大绳捆 铰锥铰

满满一车柴禾变成多半车

还是那条山路还是那道辙

车上装满了我的收获

轻轻地拍着老牛的屁股

感谢老伙伴

默默地陪伴着我的快乐

第一次推碾子

看上了拉磨的驴

哥几个摩拳擦掌

准备轮流骑

老大娘一推门

声音有点急：

这孩子不像话

咋不心疼牲口呢

拉磨的驴这么累

咋就忍心骑

想骑牲口去驴棚

牵头别的驴

想想大娘的话

实在有道理

驴棚里牵出小毛驴

勒紧缰绳骑上去

那驴转身往回跑

骑驴人头撞门框

摔个嘴啃泥

第一次宰牲畜

是只大山羊

羊倌说 

羊掉山下摔折了腿

受了重伤

老队长大手一挥：

送给知青尝尝

美得我们

欢呼雀跃

直叫俺的娘

自己动手宰

兴奋却又慌里慌张

三人摁住羊腿按羊身

一人刀子就往脖上攮

三刀五刀不见效

羊皮太滑毛太长

再抡斧头砍羊头

直到山羊无声响

手段实在残忍

方法有些荒唐

几个月没见荤腥了

两眼见肉直冒光

大队九个知青兄弟

团团围坐桌旁

活像一群

饥肠辘辘的饿狼

几十斤重的肥硕山羊

狼吞虎咽后

仅剩下一点汤

第一次拿起教鞭

喜欢上了山里的娃

走上讲台心没谱

有点发傻

不知这复式班

是怎样的教法

学生们成了老师的老师

告诉我怎样教

才是正确的方法

七嘴八舌 

唧唧喳喳

师生互动 

有问有答

汉语拼音

所有的孩子都不会

把各年级集中一起

恶补这洋字码

跟我念：

声母：b.p.m.f...

韵母：a.o.e...

和孩子们一起学习

和孩子们一起嘻戏

和孩子们一起采药

攒齐了书本费

和孩子们一起玩

老鹰捉小鸡

节日里

孩子们给老师

送来 血肠

暴雨后 

老师背学生

淌过急流的洪溪

选调前的最后一刻

老师才说出分别的消息

教室里果然哭声一片

小鸡们圈住了老母鸡

......

众多的第一次

汇成知青岁月的交响曲

每一次都是一个跳动的音符

每一次都是一个难忘的音域

插队岁月的乐章

牢牢铭刻

时时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