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轶事

燕津 2023-3-1 69

内容

【散文】‖ 董贵森: 筒子楼轶事

原创 天津 董贵森 天津散文 2023-02-24 08:00 发表于天津

筒子楼轶事  

 天津   董贵森        


       现在的住宅楼,比过去宽敞明亮多了,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各尽其用,电视、冰箱、空调各尽其责,住在里面既舒适又便利。

       然而,自家是亲人,对门是生人,小区处处陌生人。生活设施和环境是越来越好了,而邻里间浓浓的关心互助友情却清淡了不少,淡淡的孤寂中,我不由怀念起那虽简陋和拥挤、但却充满浓浓生活气息的筒子楼生活。

       选调进厂住进了厂子的单身宿舍楼,那是典型的筒子楼,一住就是十六年。

       筒子楼原先是给单身职工预备的,后来小青年们陆续结婚,房子紧张,挤走了同屋的其他单身同事,宿舍就成了新房。新房渐渐多了起来,几个筒子楼都成了单身职工和家属共居的混合住宅楼。

       筒子楼厕所是公用的,厕所外室是水房,有两排自来水管子,你家洗衣服、我家刷碗都在水房里,边干活边交流,东家长西家短的,颇为热闹。走廊里一间屋子一家人,各家都没有厨房,于是各自在自家门口支起了液化气灶,走廊两侧满满当当的杂物,有时通行时得侧身而过。

       都是一个厂子的职工,都认识,上下班时间又都一致,做饭时都在水房里哗哗淘米洗菜,炉灶旁叮叮当当煎炒烹炸,一家门口站着一位厨师,边做边说笑,煞是热闹。

       做饭时是交流“情报”的最佳时机,说说车间的趣闻、科室的笑话,家属院的琐事,哈哈一笑了之,谁也不往心里去;有时还国内外的时事海阔天空一聊,胡乱评论一番,倒也十分痛快。

       饭是要天天做的,因此快乐的气氛就伴随着每一天。

       最初,厨师大多是主妇,只有连我在内的两三位是男厨,后来慢慢比例变了,男厨多起来,最后竟占了大多数。后来的男厨师埋怨我:都是你俩带的头,现在可好,也被媳妇推出来做饭了。所谓“我俩”,指的是我和另一位天津知青,于是得到了“天津男的都会做饭”的美誉。

       各家吃的什么饭,谁也瞒不住。一家炖肉,全楼喊香;二楼炝辣椒,四楼都咳嗽。后来约定俗成,凡炝辣椒者,都事先喊几声,于是走廊里的孩子都跑回家去,各屋的门也纷纷关上。

      你尝我一筷子咸淡,我尝你一筷子凉热,是常有的事。你家的盐没了,抓我一把,我家的醋没了,倒你一点,临时救个急儿倒也方便。

      一次,我做了四个油焖大虾。出锅后把盘子放在走廊炉灶上,再出屋门后发现只剩下三个了。扭头一看,两位食客一人掐着半个正津津有味地吃呢,见我出来,还来个“恶人先告状”:“好啊,太不够意思了!做好吃的也不吱声,想独吞啊!” 

      一天,家里只剩我一人,有主食,懒得做菜。端个盘子出来,掀开几家的锅盛点菜,回到屋刚想吃,邻居用小盘儿端块肉进来:“你怎么光叨菜呀?” 

        生活在筒子楼的十多年中,最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当属最初的单身时代。年轻人聚在一起,有时也难免有些胡闹。

       当时的筒子楼,一楼二楼是男单身宿舍,三楼四楼是女生宿舍。我们住在二楼,一室四人全是选调进厂的天津知青。

       那天,我们打完饭回宿舍吃,其中二人站在窗前,边吃边看外边的景色。突然,窗前二位大叫一声,往后躲闪。原来是3楼的“顶头上司”从窗户往外泼刷碗水,一阵风来,残留着饭羹菜叶的刷碗水借着风势钻进窗户,不仅泼了他俩一身,还有一片淘气的菜叶竟挂在了一位的腮边。

       三楼的“顶头上司”和我们前后脚进厂,是从厂子四周乡镇招来的小青工。这几个小丫头片子卫生习惯不咋着,前几天早晨我刚打开窗户,一盆洗脸水就从天而降,幸亏那天“风力1-2级”,没有旋风,我才没洗二遍脸。

       这次她们又惹祸,是得好好教训她们一番。

       “自卫反击战”打响了。 战役两个内容:口水战和阵地战。口水战本就是男士的优势,“敌方”除了偶尔嘟囔几句外,任我军的“炮弹”猛轰而哑口无言。

       口水战过后,又进入阵地战。所谓阵地战,就是用木棍、墩布等捅屋顶以示抗议。  阵地战我们始终处于劣势,人家要是想欺负我们,随时抬起脚就可以跺两下,连室内悬挂的灯泡都来回晃,我们眼瞅着房顶只有干瞪眼。

       不信打不赢这场战争。我们 找来木棍、墩布、铁锨等长柄家什,一人拿一件,一起使劲往上捅屋顶,有时来了兴致,我们还捅出了节奏,打出了鼓点儿:“咚不隆咚呛——咚呛咚呛起咚呛!”

       但终归处于下风:人家是往下跺脚——省劲;我们是往上捅木棍,一会胳膊就酸了,屋顶上还直掉灰,迷了好几次眼。我们只好把口罩和劳保用的防风镜都用上了。

       如果说最初的战争还属于“正义的反击战”,不久战争性质就变味了。本来已经停战了,因为心情好,又有点闷得慌,于是我们主动开战,拿起“长矛利剑”,“咚咚咚”,往上捅几下,果然,楼上就传来“咚咚咚”的跺脚声。反复多次,乐此不疲。呵呵,这哪是“战争”啊,简直像2楼的四个张生和3楼的四个崔莺莺在发密码电报。

       别看我们战争不断,但都保持着良好的外交礼仪。如果在楼道或其他地方相遇,男的全是绅士,女的都是淑女,绝不提开战之事,不过刚才还是绅士淑女形象,一回到房间,立马开战,“咚咚咚”的垛地板声和“咚咚呛咚枪”的鼓点声又响起来了。

       双方好像都把它看作游戏或健身一类的活动,有时我们哈哈大笑后,也隐约听到楼上的“哈哈小笑”。

       “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多天,后来尽管没签订“停战协定”,但也“和平有约”了。我们早已把最初的气愤转化为开心地娱乐和习惯成自然的嗜好了。

       只有一处儿地方付出了代价,那就是我们房间的天花板:不仅掉下来许多灰皮,还有了一些棍棒锨把留下的“雨打沙滩点点坑”。

       筒子楼也有安静的时候。

       突然出现的手抄本,给了我们这些年轻人极大的吸引力和新鲜的刺激感。 手抄本的作者无从考察和寻觅,其内容现在看起来也较平常,但在当时,却令我们读起来如饥似渴,兴奋异常。

       我们看到的第一本手抄本是《第二次握手》(现在已经知道作者是张扬,其书早已名正言顺地摆在新华书店出售了)。这在当时文化生活单调枯竭的年代,我们自然争抢着先看,每个人还要自己抄写一本,于是那本手抄本便被拆成零页,注上页数,轮流互相抄起来。

       下班后的男青年宿舍,原来是嬉闹声不断,那些天静得很,都像小学生写作业似的那么用功。每一页都有两个以上的人同时抄,还有等不及的,先抄后页的,再抄前面的,弄得抄写本里都接不好段落。

       没等抄完,又一本手抄本出现了,于是缓解了同抄一本的紧张程度,也延长了我们的兴奋感觉。

       那时候,政治的敏感度依然很强,抄这些东西是犯忌的,但在我们这一群年轻人中,好像没人感觉到这一点。一回到筒子楼宿舍,个个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投入到真正的“学习”之中,有的还借此练出了一笔工整的字。

       我们还加工改造过手抄本。手抄本经多人的传抄,出现许多错字、别字,许多标点也不准确,一些段落也划分得不对,甚至里面故事的内容也有的不完整,情节和逻辑都有问题。

     《一只绣花鞋》有许多版本,我们所抄的那个版本虽然故事性很强,有吸引力,但是错误的地方不少。我在手抄之前先看一遍,抄写时边抄边改错字标点,把每个章节的段落又划分细一些。最让我们头疼的是有些情节前后无照应、无衔接,非常杂乱。在“抄友”的鼓励怂恿下,我给大刀阔斧地加工,或重新“编辑”,或“添油加醋”,书写量虽然剧增,但有一种特殊的兴奋感。

       使我有成就感的是,以后又曾看到别人的一本手抄本,一看特熟悉和亲切,里面有自己大量的“痕迹”,美了我好几天。

       可惜我抄写的几本一本也没留住,被好友瓜分了,直到现在,我还经常想我抄的那几本手抄本,也不知飘落谁家,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现在想起手抄本就想起筒子楼,抄写手抄本也是筒子楼生活的重要部分。

        筒子楼我的房间还失过一次火。

       那年电视里正在热播一部外国片子《加里森敢死队》,很是抢眼,我们几个单身老师每晚结队去学校看电视,我的单身宿舍就成了每晚出发前的集合点。 

       那天,三四个男老师在我宿舍等人聚齐儿,俩老师不老实,叽叽嘎嘎打逗起来。等人齐了,我们走出宿舍,到学校看“加里森”去了。 

       一集没看完,和我们同楼的一个学生推门闯入,气喘吁吁地喊我:“董老师,快回去吧,你家着火啦!” 

       我有些不相信,怎么会呢?但还是跟着学生小跑着回宿舍楼,一起看电视的几个老师也跟着跑了回来。 

      宿舍的门已经被踹开了,满屋满床都是泼的水迹,棉被和褥子烧得不成样子,被先进来的人扔到走廊的地上,一股烧棉絮味儿还挺呛鼻子的。 

       我还在发蒙呢,同事提醒我,准是刚才有人叼着香烟逗着玩,烟灰落在床被上所致。 

      情况属实,没别的原因。惹祸的老师要给我买被子,怎能叫人家赔呢,自己解决吧。 

      第二天下午,校长把我叫到校长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些布票,递给我:“事情我知道了,你被褥烧了,估计钱的问题不大,老师们给你凑了些布票,快去扯布做被子吧,买好了,我找几个没课的女老师帮你做上。” 我很快去了商店,把被里被面褥里褥面和网套全买回来了。 

       转天下午,俩女老师去我宿舍帮忙缝被褥,弄得我挺拘谨,买了许多水果,沏了两杯茶。人家倒挺麻利,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做好了,针脚还挺不错。 

       俩女老师只喝了两杯水,水果说什么也不吃,挺像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解放军。她俩像解放军,那几个小男老师可是活土匪,当天晚上,就去了我家,打着慰问的旗号,把水果全部消灭了。

       筒子楼还有许许多多的记忆,在筒子楼居住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但是离开它的时候,尤其是搬进新的住宅后,精神上的孤寂总是让我怀念筒子楼的时光。那简陋、拥挤而嘈杂的筒子楼,那做饭时充满油烟子味儿的楼道,那些单身时的难忘经历,那邻里间的和谐互助和欢声笑语,常常引发我不时地怀念。




董贵森, 笔名燕津。天津知青、 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曾编辑或撰稿出版的知青书籍:有《归忆青春》《春历秋思》《耕耘岁月》《木兰往事》《那年那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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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于 2023-3-2 被金刚编辑 ,原因: 删除不能正常显示的图片
最新回复 (5)
全部楼主
  • 方程 2023-3-1
    2
    拜读佳作。
  • 金刚 2023-3-1
    3

    我在1977年至1991年住了14年的筒子楼,都是石油机械厂的工人,我家住在二楼的中间,两头都可以出楼。做饭很是热闹,什么味道都闻到了,邻里关系都很好,互相帮助,很少有发生吵架骂人的!很怀念筒子楼里的岁月,如今我又搬回到当年筒子楼旁边的老家属楼,原三层的筒子楼早已原址翻盖为七层楼的学生宿舍,原为石油学校的学生宿舍,现为承德二中的学生宿舍!

    最后于 2023-3-2 被金刚编辑 ,原因:
  • 金风玉露 2023-3-1
    4
    拜读了!
  • 方程 2023-3-2
    5
    俺也有这种经历,虽然搬出筒子楼时是那样的义无反顾,但之后对那段生活经历的不舍与怀念持续至今。
    谢谢贵森与同命人分享。
  • 燕津 2023-3-2
    6
    谢谢秋成、金刚、俊兰的跟帖鼓励。咱们这一代,大多有筒子楼一类的生活经历,住房虽简陋。生活气息却很浓,确实是值得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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