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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回大青山

                          齐桂荣

作为抗战老兵,常青还是头一次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大青山“探亲”。

不顾九十岁高龄，跟儿子爬上了大青山山岗。常青眼前看到的是硝烟弥漫，耳边响起的是激烈的枪声。因为当年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力量悬殊、你死我活的战斗。

日寇八十人，八路军三十人，曾经在这条山沟里相遇。战斗打响以后，日寇占据了有利地形，爬上了这座高岗，向冀东军分区十三团的干部战士们开枪射击。与常青同岁、亲如兄弟的战士周小虎，快速攀上陡峭的山崖，从敌人手里夺过机关枪，向日本鬼子一阵猛烈扫射。一个鬼子军官举起大刀向小虎劈去。常青急了，用自己手里的三八步枪瞄准那个军官的脑袋就是一枪。鬼子军官应声倒下，周小虎也倒下了——他被另一个敌人击中。敌人向常青射来两枪，被一名参加过红军长征的老战士李天亮给挡住了。他牺牲了，常青活了下来。战斗整整持续了大半天。一直到天黑的时候，大青山民兵连从外地执行任务赶回来，日本鬼子才被全部消灭。

这场战斗引起了日本关东军的极大恐慌。第二天，他们纠集伪满洲军和讨伐队对大青山进行扫荡。全村三百来口老百姓被集中到学校操场，墙上架满了机关枪，逼迫老百姓说出八路军和伤病员的下落。无人开口，敌人要杀光所有老百姓。中共地下党负责人丁大壮这时挺身而出，说自己知道八路军和伤病员的藏身之处，把敌人领到大青山悬崖。趁敌人不注意的时候，丁大壮抱着日寇大队长跳下了崖，救了全村老百姓。

硝烟已经散去七十五年，大青山的老百姓还会记得自己吗？常青不敢肯定。没想到从山上走下来一位老者，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不是当年八路军排长常青吗？”

“您是……”

“我是大青山民兵赵大牛啊！”

常青想起来当年那个胖乎乎的赵大牛，模样没啥大变化，只是头发白了，皱纹多了，像山里的一棵老树。

“常排长怎么想起回大青山来了？”

“我想大青山了！想当年的那些战友了！”

“快到我家里坐坐！”

 “大牛同志，你知道我们张胜利连长去哪儿了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大牛叹了口气：“在你们十三团离开大青山之后，张连长曾经回大青山执行一次任务，被敌人发现，把他封锁在山里一个月，活活给饿死了。村里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一个树洞里，眼睛睁得圆圆的，手里的步枪握得紧紧的，身上保持着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村里人就在原地给他挖了一座坟墓，埋葬了。”

常青随大牛来到张连长坟前，哭了一阵子，说出自己多年来一直想说的话：“连长，这么多年没来看您，我是有苦衷的。我一直在寻找我的爱人。她在我来大青山根据地之后，也参加了中共地下党，去天津执行任务，一直没回来，是我父母把一双儿女养大的。我到处找她，问过许多人，查过许多资料，最后才知道她建国前在天津牺牲了，遗体一直没找到。后来我也想通了，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处黄土不埋人？就不再寻找她的遗体了。我想你们，过来看你们来了。以后我不能动弹，来不了你们别怪罪我。”

常青伏在张胜利的坟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儿子搀着他的手臂，劝他不要过度悲伤。

这时从山上又下来两个人，一老一小。常青打量着老者，似乎面熟：“王凯团长？是您吗！我是十三团八营六连三排的常青啊！”

老者有九十多岁，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紧紧握住常青的手：“常青啊？这里还有咱们十三团的人吗？”

常青激动不已：“王团长，这座坟埋的是六连连长张胜利，那边还有跟鬼子夺冲锋枪、年仅十五岁的周小虎，他们都牺牲在这里。有件事我想跟您打听：当年您带着我们十三团阻挠敌人撤退前想炸掉承德市供电厂，当时的地委书记为了买枪支弹药，卖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以后他的孩子找回来没有哇？”

“不知道。只听说他爱人想孩子把眼睛都哭瞎了，最后得病也去世了。为了承德的解放，多少人抛家舍业，舍弃子女，舍弃生命。今天的幸福生活是他们的牺牲和奋斗换来的。”

“是啊，前几年承德电视台报道，李运昌司令员找到了他的救命恩人麻利嫂的儿子了。当年为了救二百名我军分区官兵，麻利嫂的丈夫牺牲了，她带着身孕给李运昌司令员带路躲开了敌人的包围圈，把孩子都生到冰河上了。李司令员给婴儿取名叫冰儿。母子俩以后改名换姓四处躲避敌人的追捕。五十年以后李司令员才找到他们母子。冰儿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烈士。”

“列宁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们不能忘记这些牺牲的战友！”

“是啊。”大牛请张团长和常青去自己家里吃饭，三人边走边说话。

到了大青山村落，这个曾经被日本鬼子“集家并屯”成了“无人区”的村庄，建国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千疮百孔、断壁残墙、杂草丛生的村落，如今变成美丽的乡村：家家盖起了小洋楼，铺上了水泥路面，马路旁电线杆、联通网林立，鲜花盛开，绿树成荫，池塘开着荷花，到处是大棚，户户门口停着小轿车。

张团长和常青来到大牛家，一处大院，三层楼房，里外的装修和城里没啥两样，自来水、燃气灶、空调、冰箱、摩托，门口崭新的汽车……

张团长说：“当年我们为之奋斗和向往的生活现在已经实现了，烈士们可以瞑目了！”

乡亲们都来了。常青在满是山珍海味和美酒佳肴的桌子旁边，分明看到了张胜利、丁大壮、周小虎等许许多多战友，他们手中也都举起了酒杯，与乡亲们一起共同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

此文被收录在中共承德市委宣传部、市文联《感党恩  跟党走——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文学作品征文选》和承德《热河》杂志。

作者：齐桂荣，承德市纪委退休干部，省、市作家协会会员，省采风学会第六分会副会长。著有长篇小说《七色石》获北京团结出版社“2016——2018年度优秀图书奖”。作品散见于《河北文学》《热河》《燕山》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媒体，有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