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消失的时候 征文

冬梅 2021-4-27 480

      晚霞消失的时候

             月清

最近热播的电视剧连续剧《知青》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也唤醒了千千万万知青封存在心底的记忆。当年千千万万的热血青年,如今已生华发,可是,那随风飘去的岁月又怎能忘却呢?在那个如火如荼的年代里,我也曾把我的青春奉献在内蒙古这块广袤的土地里,如今四十年过去了,我仿佛在长梦里刚刚醒来,四十年前的往事在我的长梦里萦绕着,就像是飘在万里云天的雾霭,久久不能散去。
     
当年由于父亲的政治问题,我无缘像其他知青那样享受集体的下乡生活,一个人被分配到一个落后的山村,孤独地度过了我最初的知青生活。电视剧中反映的那种很多知青集聚在一起的集体生活,我没有经历过。但是知青生活的经历却把我的心和千千万万个知青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常常为同龄人经历的大悲大喜而感动,为他们欢笑,为他们哭泣。知识青年的风烟里有我的身影,有我涓涓流淌的泪水,有我翠鸟鸣啼般的笑声,有我和我的知青朋友们挥之不去的记忆。
     
在我的工作和生活里,到处都有知青的影子。我的一个最好的朋友晓红就是千千万万兵团战士中的一员,她在不满17岁的时候,跟着她的哥哥一起从呼和浩特到我们这个偏远的地区,到草原深处的一个牧区,当了一名兵团战士。晓红原籍是上海人,解放前家境殷实,父亲很小就参加革命,国共合作时间曾经跟随周恩来总理在重庆工作,解放后在北京工作,然而在反右期间因为讲了几句真话,被打成右派,判刑13年(后改判6年),押送至呼和浩特服刑。晓红的母亲为了方便照顾她的父亲,把工作关系从北京办到呼和浩特,从此晓红一家就在内蒙古扎下了根。
     
晓红是地道江南女子,长的文静秀气,弯弯的柳眉,一对深陷在眼眶里的大眼睛明亮而清澈,秀挺的鼻骨端庄惹眼,白里透粉的脸颊显现一股蓬勃的朝气,柔声柔气的口语满是情韵,很是招人喜爱。我和她是因为工作关系相识的,她在自治区工作,论工作关系在业务上她是我的直接领导。但是相同的经历、相近的年龄、相似的性格让我们相处的情同姐妹,彼此间无话不说,每次谈话都离不开知青的话题。晓红那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回到她曾经生活了两年的兵团看一看。我知道,一个17岁的女孩,她走进青春的第一步就是在广阔天地里接受锻炼,最美好的时光都飘洒在那个已经被岁月粉碎了的风烟里,她怎能不想回到她曾经追梦的地方看看呢?她曾经两次到我们这个城市开会,由于她当年所在连队离我们所在的城市有800华里的路程,最终因为时间太紧没能去成,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前年她办理了退休手续,闲暇之余经常回想魂牵梦绕的兵团生活,她给我打电话说最近总是梦到连队,真想回去看看。我是一百个赞成,定好时间她和丈夫从呼和浩特坐火车过来,早晨我到火车站去接站,喝完早茶,我们在市周围的几个景点玩了一天。
     
第二天我和丈夫陪同她们夫妇驱车到500华里外的西乌旗境内,那里有她曾经生活了两年的兵团旧址。一路上晓红很兴奋,不停地给我们讲她在兵团时的趣闻。当年和晓红一起来到草原的兵团战士都是二十上下的青年人,心怀一颗报效国家,建设边疆的雄心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北疆。刚来的时候,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荒原,头顶上是浩渺的天空,脚底下是齐腰深的荒草,连房子都没有,住着临时搭建的茅草窝棚。连长就带着他们拓土坯、上山砍树,用一个多月的时间盖起了两排土坯房子,从此他们有了住宿和办公的地点。她们连长和指导员都是现役军人,对她们要求很严,每天五点就吹哨让他们跑操。在他们刚到兵团的那年冬天,一天清晨和晓红同宿舍的一个女战士起的稍晚一些,着急穿裤子把腿伸到棉裤外面的单裤里面了,整个棉裤都堆垒在前面,后面是一层单裤,冷且不说,跑起来,棉裤在前面绊腿,总是摔跟头。连长还不让停下来,摔倒了,爬起来再跑,那个女战士又冻又累,哭着跑完早操。回到宿舍,屁股都冻僵了,就流着眼泪撅着屁股在火炉旁烤屁股。还有一次,一个女战士的背包没有捆紧,跑起来被子散开了,连长就让她拖着散了的被子继续跑,最后罚她一个人跑不准回宿舍。后来大家吸取她的教训,一人两床被子,一床用来晚上盖,另一床打成背包放着,哨子响了,背起来就跑,再也不会出现跑散背包的事情了……。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实在是令人难忘。 车到了西乌旗旗所在地,我们稍作休息,喝了一些奶茶,吃了手抓肉,然后继续赶路。红所在的连队离旗所在地还有300华里,司机没走过这条路,一路上我们连走带问路,耽误不少时间。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晓红沉默了,她侧着身子瞅着外面很久不说话,当她把脸转过来的瞬间,我看到她充满泪水的双眼,我的心里顿时酸酸的。
     
在老乡的指引下我们到了晓红战斗生活了两年的连部,破败的房屋,聊寂的草滩赫然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晓红一路给我们描述的那生机勃勃的过往已经在时间的隧道里随风飘走了。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晓红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就是她那魂牵梦绕的连部,我们几个相随的人也都为她失望。晓红连声说:“不是这里,应该还在前面,我们的连部不是这样的,比这要好很多。”于是,我们在晓红的指引下,沿着草原的羊肠小路继续的往前走,走了大约两公路,前面是一个大碱滩,路也更加难走,晓红让司机停下车,她说这个碱滩她很熟悉,她在这里割过芨芨草,他们连队应该就是刚才路过的地方。正好不远处有一处房子,一个牧民老乡站在屋前向我们张望,我建议过去问一下牧民老乡,也许会知道当年连部的旧址。我们把车子开过去,牧民老乡的妻子从屋里出来给我们看狗,家里就他们夫妻俩人,男的略懂一些汉语,女的只能用手势比划着和我们交流。晓红告诉那个男的,她是当年的兵团战士,离开三十多年了,现在回来看看,找不到连部所在的地方了,问他是否知道。男的憨憨的笑了说:“我姐夫是和你们同时从天津来的兵团战士,他前几天和我姐姐回来住了几天,今天上午刚走。”晓红问:“叫什么名字。”答“徐某某。”晓红听了十分激动,她转过脸高声对我们说:“他姐夫就是我路上跟你们说起的徐大个子,是我们大车班的班长啊!”晓红跟牧民老乡要了他姐夫的手机号码,立即拨通对方的手机,就这样在阔别了几十年的这块土地上晓红和她阔别了几十年的战友通了电话,这是一个跨越时空的电话,这一跨越就是四十年啊!从晓红略带颤抖的声音中,我们感受到了她此时的激动心情。晓红和她的战友约好晚上在锡林浩特市见。挂断电话晓红的情绪激动,她突然趴在她丈夫的肩旁上出声地哭泣起来,她丈夫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的劝说着。我和丈夫走出屋子,我们望着对面郁郁葱葱的山峦,感慨万分。我丈夫也是知青,他下乡八年后才返回城里,我们曾经有过相同的命运和经历。
     
通过老乡的介绍我们知道刚才看到的破败的房子,就是晓红当年所在连的连队部了。在牧民老乡的盛情下,我们喝了奶茶,吃了蒙古人喜欢吃的月饼。我们把带在路上吃的西瓜给牧民老乡留下做为答谢,直奔刚刚路过的连部。车子停在路上,我和晓红、晓红的丈夫踏着齐腰深的荒草向连部走去。昔日被激情岁月燃烧的、充满生机的土地寂静无声,破败的土坯房顶上长满高低不一的荒草,在清风中寂寞的摇曳着。我们走到一排房子前,门窗全无,屋内荒草杂生。晓红看看房屋结构说这是我们连长和指导员居住和办公的地方。我们再向里走,是一排已经揭了顶的土坯房,几堵断壁孤零零地伫立在荒草丛中,晓红满眼泪花地对我和她丈夫说:“这就是我住过的地方,是我们女生宿舍啊!这房子是我们一块坯一块坯的亲手垒砌起来的啊!”说完,晓红突然面向那断壁跪在地上掩面失声痛哭起来,晓红的丈夫要往起拉她,我制止了说“您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为了这一天,她整整等了四十年啊!”这是一片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焕发过青春的土地,这是一片流淌过知识青年青春汗水的荒原,这是一片蕴藏着知识青年梦想的沃壤,这是一片知识青年用生命和鲜血浸染过的心海。四十年了,这荒原的草地里还留有知识青年的深深的足迹,那深深的荒草里,还沉睡着晓红的战友。草原深处,还留有当年兵团战士们操练的脚步声,草原远处的晚霞里,飘动着知识青年的灵魂。今天,她来了,她寻梦来了,就让她在这魂牵梦绕的荒草地里痛痛快快地哭个够吧!
     
四十年倏然过去,弹指一挥间。当晓红站起来擦拭满脸泪花的时候,晓红的哭声在草原上飘荡,萦绕在整个草原的上空。往事不堪回首,在返回的路上,晓红说,刚才她想起了二哥和姐夫,晓红的二哥和姐夫曾经都在这个地方呆过,姐夫是下放改造,二哥和她一样是兵团战士,晓红说那一年她调回呼和浩特,二哥还留在兵团,她坐车走时,二哥就站在连队的操场上看着她离开,车子开出很远了,二哥还站在那里,她看见二哥孤单的身影哭了。

晓红的二哥和姐夫在前两年都患癌症病故了,根据他们的遗愿骨灰都洒在了锡林郭勒大草原,满足了姐夫和二哥“魂归草原”的夙愿。作为曾经的知青我理解此时晓红的心情,无论她哭还是笑这里面都是她铭刻心底的记忆。本来我们还想到离这里不远的一处烈士陵园看看,在那座陵园里埋葬着69位兵团战士,在一次草原大火中,有69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在瞬间消失在火海中,他们最大的不过27岁,最小的只有15岁,那场大火成了69个家庭和百万草原人民心中永远的痛!因为路不熟悉,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回锡林浩特市里去见晓红的天津战友,所以没有去。
     
回到市里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了,晓红不顾一天的疲劳急忙联系她的战友,晚上我和丈夫做东宴请晓红的战友一行,晓红终于了却重返兵团故地的心愿,还见到多年未见的战友显的无比兴奋,饭桌上两战友回忆过去,讲述离别后各自的经历,滔滔不绝,感慨万分,别人是插不上话的,饭后我给他们照了合影。
     
西边的天底下,夕阳渐渐地归山了,晚霞照射在这万里草原上,染红了蓝天,染红了知识青年曾经用青春和生命铺盖的草原,染红了照相机前一行人的笑脸。
                 

                  此文写于2014

                 (本文系老骑手转内蒙古同学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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