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榆树 征文

冬梅 2021-1-12 731

“承德知青网‘重绿杯’美文大赛”参赛作品选(95

 

                老榆树

                                      李文军

 

一九九六年,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有的同学提起了丰宁县提出的“欢迎知青回家看看”活动。饭桌上我们一拍即合,决定组团回去看看。

阔别坝上二十几年的我们,很快踏上了回乡之路。路还是老路,路面却是新铺的柏油。虽不颠簸,但一个又一个扑面而来的弯道却一直折磨着晕车的我,没完没了的爬坡,没完没了的弯路,使我在车上烦闷到了极点。汽车终于跃上最后一个坡道,眼前豁然开朗。壮阔的高原,远山苍穹下白云飘飘,一丛丛灌木林装点着绿色草原。这就是我们曾经播撒青春的那片土地啊!

汽车路过一个个看似陌生、却都能叫上名字的村庄,晕车的不适一扫而空,接下来的是激动的心跳,近了,愈来愈近了,一个墨绿色的影子引入眼帘。“那不是大榆树吗?”同学惊喜地喊道。是啊,那就是陪伴了我们许多年的大榆树!我不禁热泪盈眶。因为看到大榆树就等于到家了!

拐进村口,有不少新建的房子,大街小巷里那些早年的房屋也还在。村里有了许多不熟悉的年轻人,但那些熟悉的面孔却依旧亲切。

完全没变的就是那颗大榆树,绿荫如盖下是皲裂的老树皮,树干上凸起的疙瘩,都被人摸得光滑了,这些疙瘩就像古时记事的绳,每一个结子都是一段往事,承载着我的韶华记忆。触摸着这些结子,眼前渐渐模糊,往事充斥着脑海。记忆中那些年轻的面庞,从不谙世事变成历尽沧桑,电影般的在脑中掠过,渐渐打开早已蒙尘的记忆……

 

1968年,那是个充满激情的年代。随着席卷全国的上山下乡热潮,我和六名同学带着对广阔新天地的憧憬,在9月的秋风里来到到了丰宁县北梁公社潘营生产队。

记得下了颠簸的汽车,换成生产队更颠簸的马车。有的同学失去了耐心:“老乡,还得颠多久才能到啊?”老乡嘬了口旱烟,甩了甩马鞭,一个清脆的鞭花炸响在马头旁:“看见那棵大树没?看见它就快要到家了。”我们顺着马头的方向眺望,秋日薄雾笼罩着起伏的丘陵,很远的一道缓坡上好似有个模糊的影子,可能就是那棵大树吧。三匹大马卖力的拉着马车,蹄铁砸在土路上的闷响合着头马脖子下的清脆铃铛,这是我对这片土地最初的记忆。

摇晃的马车徐徐前行,那模糊的树影也撞进了眼帘,挥舞着遒劲的枝条,就像一位沧桑的巨人招呼着我们这些青涩陌生的来客。我们也知道两天的颠簸结束了,属于我们的新天地到了。

村口聚集着很多人,像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他们望向我们的目光里有好奇、有倾慕、有慈祥。我们看着周围的一切有吃惊、有疑惑、有失落。新的天地在我的眼中是这样的:没有一片瓦,没有一块砖,土做的房子,土做的屋顶,土做的围墙。路边的土地上长了些草,算得上唯一的装饰了。

饭菜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几个人围坐在热炕上,炕桌上每个人的碗里是土豆丝做的汤。我身边的同学嘴急,悄悄地端起碗喝了一口,翻着白眼在我耳边说:“他们这里的菜忒咸!”窗外一个流着鼻涕的孩子说:“城里人怎么喝卤子?口太重了!”端着笼屉的大婶子说:“来,教你们咋吃窝子!”原来土豆丝汤是沾莜面窝子的卤。

于是,我们在这方天地的学习开始了。学做饭、学生活、学劳作、学着照顾自己、学会和这片陌生的天地相处。那时的我就像小树根一样,汲取着这块土地的养分。这养分催着我快速地成长,被评为优秀知青,出席了丰宁县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后来被推荐为村里新建小学的第一任教师。

我们的村庄放眼望去是极沉闷的,房子都是一样的,院墙也是一样的,黑土加上麦秆打的干打垒,使得颜色都是一样的,甚至连鸡窝、猪圈都是一样的。幸亏一群年轻人总是能从任何事物中挖掘乐趣,那乐趣就是在那棵大榆树下听来的故事。

村庄附近都是丘陵,唯独这棵大榆树打破了舒缓的曲线,挺拔高耸的树干刺破了天,蔓延的枝条顶住了日头,给这沉闷的村庄注入了一股澎湃的活力。树干两个人抱不过来,绿荫如盖的它,是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大树。村里的老人说它独占了这片土地的灵气,也给这村庄带来了好运。

没人知道这树的年纪,只是传说百年前从蒙古那边来了一户潘姓人家,游牧走到了这树下,喜欢这里的苍茫开阔,喜欢这里的甘冽的溪流,于是落户下来,把这树当做了牧人家门前的旗杆,日日招摇着给羊群指路。后来陆陆续续迁徙而来的人们,也围着大榆树安家,这树就成了潘营这村子的旗杆。因为大榆树聚集而来的人们相信,是这颗大树给他们带来了好生活,便称这树是风水树。

潘营四周有十几个村庄,那些村庄都是小村,几户、十几户的聚落。潘营一家独大,三十几户,一百八十多口人。潘营的工分日值最低也在一元以上,其它村子工分只有几毛钱,那样的工分一年都换不回足够的口粮。村里人说这样的区别是因为潘营风水好的缘故。本村的男子娶媳妇不发愁,本村的女子嫁人不离村,常有赘婿上门,老人们也说是这大树带来的好风水。这树只分枝、不落籽。老人们说这树是有良心的,不愿找老婆,一心守着咱村。善良的村民对这颗风水树有发自心底的敬畏,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给了这树。建房烧炕再怎么缺木材,从没人动它丝毫。

1969年各个生产队接到了种植防风林的任务,村里人说种了一辈子庄稼还是头一次植树,这树是怎么个种法?知青们倒是对植树这事轻车熟路,跟村里人说:“只有一棵大树,咱村风水就这么好,要是到处都种满了树,那风水该多好!”村里人也笑着说:“咱们这树也该找老婆了,一次给它娶够够的!”

上万的树苗扎下根来,分享着这片土地的灵气。它们跟老榆树一道摇曳着,一道抵挡着风沙。有了它们,庄稼的长势更好了,工分也更值钱了。我看着它们扎根、开枝、散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青春韶华也一同摇曳着流走。七一年知青们陆续返乡,大榆树挥舞着枝条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知青……

 

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走啊,看看知青林去!”当年我们种下的树苗就在村子北面,翻过一座小山,我吃惊地望着本该是树林的地方,哪有什么树林?一丛丛灌木似的矮树,蓬乱的枝条无力地垂落着。高的不过及腰,粗的也就手指一般。

“这是那年咱们种的树吗?”“我走的时候,它们都已经长起来的呀!”“来之前还以为这些树已经成材了呢——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感慨着,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着无奈。

听老乡说,之前这些树都种活了,但后来土地沙化,加上过度放牧,这些树的长势一年不如一年,还死了不少。这些树苗原先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扎根了二十几年,跟眼前的景象差别太大了,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泛起一种无力的感觉。那次离开坝上以后,脑子里经常浮现出那片了无生气的树。

之后的几年,就像被自然界惩罚了一样,每年都会发生较大的沙尘暴和浮尘天气,加上各种无节制的排放,天空常常被雾霾笼罩着。我生活的城市从总是蓝天白云,过度到经常雾霾,只是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成长起来的我,看着隔着雾霾变成蛋黄色的太阳,觉得心里蒙上了一层灰尘。

 

两千年,这个世纪的开头,国家把治理土地沙化、荒漠化提上了议事日程。几位一心想为第二故乡做些事情的知青,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点子,在牛圈子坝的坝头上立一座碑,这碑叫“重绿”碑。重视绿色,种下绿色,重现绿色,多么美好的期冀啊,这是一代知青对自己第二故乡的赤子情怀,用以回馈这片曾给予我们力量的土地。

揭幕那天,曾在这里下乡的知青们都回来了,一群人携手种下了第一批云杉树苗。在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一批接着一批,会铺满山峰,填满山谷。当红色的幕布徐徐揭开的时候,掌声、欢呼声响彻山间。我们叫着,跳着,像是一下回到了年轻的时代。花岗岩上,那鲜红的“重绿”两个字映在每个人的眼中和心中,大家充满信念:这片烙在我们心中一生的土地,一定会重新绿起来,就像我们年轻的时候,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二零二零年,行驶在通往坝上的高速公路上,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景物不由得使我感叹万千。变化太大了!那个人烟稀少的坝上,现在竟是一幅车水马龙的景象。整个坝上放眼望去一片绿色。近些年推行退耕还草、退耕还林、牲畜圈养的政策,击退了蔓延的黄沙。知青们这些年来一批又一批不断种植的云杉,连成一片一片浓密的树林,当地人都叫它知青林。城市里的人贪图这里的好空气和凉爽的气候,都趁着节假日来此游玩一番。记忆中零星洒在草原上的房子,现在都连成了一。,各种主题的游乐场、各种口味的饭店、各具特色的度假村、大大小小不一而足。变了,变了,真的变了,越变越好。

在我不断的感叹声中,潘营到了。村子盖了好多的新房,新房子五颜六色,再也不是那种单调的土黄。水泥路蜿蜒通向每户人家,再也不用担心雨雪天脏了鞋。房前屋后尽是枝繁叶茂,挡住了毒辣辣的太阳,也挡住了风沙。遇到了老房东的儿子,他说现在的日子可好了,一家人开了个农家乐,每到周末都客满。他说,咱们潘营的风水还是那么好。

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着,不经意间便走到那颗老榆树下。村里人说,是老榆树帮助我们实现了刻在碑上的心愿,把灵气分给了大地,让这片土地重新绿了起来,绿起来的土地,又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富了起来。

我认识这棵大榆树已经有一甲子,现在的我已经两鬓霜白,老榆树却还是青翠欲滴;我的身形日渐佝偻,它却还是苍劲挺拔。它曾看着我在这里挥洒汗水,也曾沉默地送我离开。如今,随风飘洒的榆钱像极了欢迎久别亲人的彩纸。若真的万物有灵,我告诉老榆树:有了这么多树,你不会孤独了,继续守护这村子吧,这块土地一定会越来越好!说完这句话,老榆树的新花开了,我的心花也开了……

 

作者:李文军,女,承德市人,1968年插队落户到丰宁县大滩区北梁公社大下营大队潘营生产队。1971年选调回城。先后工作于承德市建安公司、承德市园林管理处,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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