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知青网‘重绿杯’美文大赛”参赛作品选（89）

                

                                               二 道 岗 恋 情

                                            ———支边回忆录

                                                                                                                                                                         诸 勇

        1971年的春夏，随着珍宝岛中苏边境战火的熄灭，我们杭州知青与当地部分知青，从边防一线乌苏里江边的虎林（月牙）边境检查站调到了三线的县种畜场。该农场地处北大荒一个名叫二道岗的地方，距离虎林县城有一百多公里，因其四面都是一马平川望不到边的荒草地，只有我农场与相距不太远的黑龙江建设853兵团的一个连部（十四连）所在地，均建在两个地势较高的土岗上而得名。

 

               

       

       该种畜场主要是饲养纯苏联种的名叫“苏拉册”的种马，它四脚有力，体壮高大，干起活来要比国产马要强，但奔跑起来则赶不上国产马，除此之外，农场也饲养少量的种牛、种猪和种羊。这里的农牧工人大都是本地人，也有少数“闯关东”来到此地的山东汉和从四川投亲靠友来的大姑娘。自从我们来到以后，本来就挤睡在两个大帐篷内的农牧工们（男女当中也就只是用高梁杆隔开了而已），因此首要任务就是大搞基本建设，用就地脱的土坯搭建起简陋的宿舍平房，暂时满足了我们这批杭州知青的临时住宿。但是过了没多久，从县城分来了一批当地毕业的待业青年，大部分还是我农场直属领导在县里的子女，这其中就有一位让我与她相识、相恋，而最后又不得不痛别的女知青。

       农场的农牧工们都叫她小军，她长得确实很漂亮，高高的1米66的身材，大大的双眼长在一张甜甜的带着两个小酒窝的瓜子脸上，常常伴随着她青春朝气的清脆笑声，她的全身时常都能散发出给予旁人、尤其是对于年轻的男子汉一种很强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那时，我是一个农业班的班长，她又正好被分配在我这个班，从而我跟她很快地相识、相知、相恋了，也就是在那种美好青春的情感下，她幸福地陪伴我在边疆后来的近两年的生活时光。

       我俩都有了相亲相爱的意思，但在当时东北农村味儿很重的那种封建思想影响之下，两个人不能像城里人那样,双双对对地在花前月下，手拉着手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除了在上班的时候，正常地在一起工作或者劳动，最多也就是相互间悄悄地多看上一眼，或做个眼神。平时想与她见面或者有啥事，时常以洗衣服为名相互见面。两个人只要见到其中有一人在水井旁洗东西，另一个人也就赶紧过去假装打水。后来这种“打水”就被多事的人发现了，从此之后，这些人常常用“打水”来取笑于我俩。

       我俩在相恋的那段日子里，从未在县城碰过头。一则是农场与县城太远，二则也是因为她在县委工作的父亲已知道此事，而且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俩也只有在农场的夜晚，悄悄地去到离场部不远的晒谷场上，背靠着背，头碰着头，默默地望着满际苍空的点点繁星，遐想着美好的未来。我们每次都谈得很少，但每次我俩都久久地谁也不想离去，每次也都是在要分手时，以她的眼泪而分离。

       记得有一次，我俩就是这样任凭寒露打湿了衣裳，只是静静地坐到快天亮，这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那时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要不是浙江知青有多好啊。虽然如此，但她一直对我都很好，我的脏衣服和脏裤子她全给包了。特别是有一次我回杭州探亲，她干脆把我的棉被、床褥统统给洗了个遍。她的行为也常让那些从县城来的本地男知青妒忌的要命，其中有一个还曾与我暗中较量过，最后在一次双方的摔跤中，以他

 

              

的失败而告终。后来，这个年轻人从农场参军走了，临行前他握着我的手说：“你太幸福了。”  

       那时因人们的生活水平较差，日常生活用品又紧缺，聪敏的“小军”把工作用的白线手套节省下来，一根根地把线拆下再打成线衣。在北大荒，那个年代谈恋爱的女青年，都会把她一针一线制作好的线衣送给自己心仪的男朋友，也可说是当时最为上心的一件事了。

 

                            

                                                   

       想不到有一次，她从虎林家回到农场，我突然发现很少听到她那甜美的笑声，除了上班之外，也很少见到她的身影了，她时常一个人闷在宿舍里。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家里发生了什么。那时我还这样想：一个才18岁的青春少女，就这样早早地有了理不清剪不断的烦恼心事，做人也似乎太累了吧。后来我才从她口中得知，是她老爸因为我们浙江知青的名声太野之故，说哪能要这样的野小子上门做自己的女婿。这次在她休假时，她老爸硬是给她介绍了一个在水利局工作的小伙子，这下可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为此，小军终于病倒，但这次她却没像往日那样回虎林家休养，只是整天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宿舍里，一天也不吃一点东西。而我几次过去陪她，她也只是用双眼默默地盯着我，而不说一句话。当她爸妈得知她生病的消息以后，几次打电话让她回去，甚至让相识的曹场长帮忙劝说，但她全然当作不知。

       时间到1972年11月，我突然接到母亲打来的电报，说是已经给我在浙江省知青办办好了独子“特照”调回杭州的一切手续，让我安心等候调令。我当时呆呆地看着这份电报，心里就像打碎了瓶料调而不知道酸甜苦辣。我一直没把此事告诉她，想想她已经是那样的痛苦不堪，在这个时候再告诉她说我要走了，这无凝是给她雪上加霜，实在是于心不忍！

       在这个阶段，我已经从农业班调到了机务班驾驶拖拉机了，因机务班工作量十分的大，时常是白天黑夜地来回倒着开车，相对来说与她的接触也少了起来。但她仍不忘记给我洗换衣被，每次总是默默地来默默地去，已全然不像当初才来到农场时那个天真活泼，笑声郎朗的姑娘了。她似乎一下子老成了许多，老成得使我快有些不敢认她了。

       时隔不久，浙江省知青办的调令突然到了，当虎林县知青办王主任通知场部让我去办手续时，我才不得不告诉了她，谁知道她听后只是哭，而在第二天她就彻底病倒了。

       我从县知青办办好回杭的手续后也就没再上班，因她的缘故我没有马上离开，为的是在白天趁场友们上班时，到她的房子里与她见面交谈。其实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对视，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只怕这一开口，时光就会瞬间流逝。我俩就这样又相处了好几天，母亲又来电报催了，我只得买好了回杭州的车票。

      明天我要走了。在前一天晚上，她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约我来到农场的一个小磨房。我只能用安慰的语言与她说，而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有时扒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抽泣，有好几次见她都快要晕过去了，真让我又感动又羞愧。后来她实在太累了，干脆躺在我的怀里静静地睡去。这时，我低头细细地看着她还挂着泪珠而消瘦的脸庞，慢慢地低下头来，轻轻地吻着她那早已干裂了多日的嘴唇。想到明天的离别，我终于忍耐不住数天来的那种悲欢离合的人间苍桑，泪水犹如突泄的涌泉，刹时从双眼中猛然不断地落了下来，掉在了那张美若天仙的少女脸上……

       第二天一早，我要走了。农场的农牧工们在曹场长的同意下都延迟了上班。当我坐上送我去县城的拖拉机时，他们纷纷举起枪，“乒、乒、乒”地朝天猛射为我送行。我站在车上仔细地朝人群中望去，始终没有见到她的人影儿，我想这时她一定又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在哭。

       拖拉机驶远了，当车来到二道岗坡下时，我仍能望到岗上她住的那间房子，仿佛看到她站在我俩在开春时一起在房前种下的那两棵已长高了的白杨树旁，用我从杭州探亲回来时送给她的、也是她最最喜爱的那条大红真丝围巾在朝我摇晃。

       我的眼睛又一次模糊了，对着蔚蓝的苍穹发出内心深处的一声长吼：“小军，我们来世……”

       多年过去了，当年支边所用过的许多物品早已没了踪影，然而小军给我织的那件线衣至今还让我珍藏着。如今我已经退休多年了，年轻支边时那段终生难忘的恋情，深深地印刻在这件线衣里，它像是一种念想，它更是我们这一代人上山下乡经历的佐证！

作者:诸勇，网名：杭州知青老诸，男，70岁，1969年3月8日从杭州支边黑龙江省虎林县插队，后调到虎林（月牙）边境检查站及农场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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