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年 征文

冬梅 2021-1-2 686

“承德知青网‘重绿杯’美文大赛”参赛作品选(81


             
     

       过  

            杜玉良

   
一九六九年的春节,是我上山下乡后,在农村过的唯一的一个春节,至今记忆深刻,难已忘怀。

来到隆化山村,我们五名男同学被分配在同一个生产队,有桑国庆,刘维华,李广文,黄金锁和我。为了顺利度过“生活关”,生产队派人给做了一个月的饭。我们也跟着边学边干。进入二月份就由我们自己做饭了,再过半个月就是过年。队里派人赶上牛车,去三十六里地外的郭家屯,为我们买回了新炕蓆、煤油灯、各种型号的陶缸、陶盆、水桶、斧子、碗筷等等。木匠李广和大叔还给我们做了一个小炕桌,那可是我们屋里唯一的桌子,吃饭,写信,缝衣补袜全靠它,生活用具就算配齐了。柴米油盐,都是上个月帮助做饭的老乡给备下的,眼下我们自己做起饭来,还比较顺手。
  
这个地方偏僻闭塞,营子里算我们只有二十户人家,老少不足百口。冬天严寒无霜期短,山地贫脊亩产量低,又没有副业,日值只有一角多钱。农民生活很苦。但是,乡亲们非常勤劳朴实,待人诚恳热情,他们称呼我们“青年儿”,我们则按辈份称呼他们,彼此相处得十分融洽。
  
当地的农作物主要是谷子、玉米和土豆。其它还有少量的黍子、糜子、莜麦和豆类等杂粮。没有小麦和水稻,听乡亲说,过年国家每人给兑换二斤白面。食油只靠每年每人分得的45斤小麻籽,可以榨一斤麻油。
  
按生活习惯,农闲季节都吃两顿饭,不干累活儿时,以小米粥为主。粥煮的很稠,如不饱就再拌些自制的炒面或蒸些土豆搭配着吃,偶尔才蒸些干粮或者吃小米干饭。我们喝粥吃不饱,所以,上顿下顿就是捞小米干饭。每天的菜就是熬土豆,偶尔有老乡给送点大萝卜或者酸菜什么的。有油时,就放一点,没油时,就白水煮再抓把盐,没有任何调料。对于艰苦的生活环境,我们是有所准备的,把它看成是锻炼自己的好机会,特别是对能在农村过年,内心充满新鲜和好奇。
   
农历腊月初八以后,营子里就逐渐热闹了起来,乡亲们开始忙年了。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死俩仨”,当地气温都在零下二十多度,这絲毫不影响人们为过年而忙碌。虽然,人们的生活水平很低,但是,营子里还是充满着喜气繁忙的景象。陆陆续续,各家各户开始杀猪,灌血肠,淘米轧面,做豆腐,漏粉条,撒年糕,蒸糜子面大饽饽等。一年的好粮食及好吃的,大部分都要放到正月里吃。
  
几乎每天早上都能听到抓猪声。杀猪是一天的活,会杀猪的把式们轮留帮忙,到晚上要请帮忙的人吃一顿杀猪菜,有的人家也把我们“青年儿”请去做客,不请的也多半给我们送点猪肉和血腸。
   
每到这个时节,生产队的毛驴是最忙的,队里的碾子和磨,一天到晚都有人排队使用。有时天黑了,碾房里还有人点着煤油灯劳作。
   
队里也给我们买了一头七十斤重的小猪杀了,猪血灌了血腸。象淘米轧面,撒年糕,做豆腐,蒸干粮这些活儿,都是由好心的大爷大娘做指导,或是我们边问,边学着自己做。在这里,任何食物不劳作是搬不上餐桌的,通过我们忙年也亲身体会到,这里农民的艰辛和不容易。
   
我还记得我们自己做豆腐的过程。要提前把黄豆用碾子破成黄豆瓣,用水泡涨,再用水磨磨成豆浆,放到水笸箩里,然后大锅烧开水,趁热浇在豆浆上,这称之为“泼浆”。把泼好的豆浆过包去掉豆渣,再放入大锅烧开,此时灶堂撤火,待豆浆回温至八、九十度左右时,开始点盐卤,使豆花和水分离,再经过压制就成了豆腐。我们享受着制做过程,喝着浓郁的豆浆,吃着香甜的豆腐高兴极了,这是在城市里没有的。
   
在孙大娘的指导下我们自己也撒了年糕。要提前将磨好的黄米面放入大笸箩里,大锅烧开水,趁热浇在黄米面上,边浇边搅拌,这称之“拌量”。关键在这个“量”字上,要使面粉放入手里一攥即成团,稍微一捏即散。大锅放上篦子,铺上我们提前在山上採的椴树叶子。烧开锅后,用手把拌好的黄米面均匀地在锅内撒上一层,盖上锅盖,等热气冒出时再撒一层,每层之间放些煮熟的大芸豆,以此类推,年糕就做成了。
   
我们在城市里吃年糕,要放枣,放豆馅,就着糖吃。在这里却不然,没有糖,我们是就着酸菜汤吃。嘴里吃上一口年糕,糯糯的,很弹牙,嚼至恰到好处时,喝上一口酸菜汤,糯中有酸,酸中带咸,那感觉,简直就是一种绝配。虽然,这种吃法是受当地条件所限,但是,我还是挺喜欢的。
   
外面零下二十多度,我们做的豆腐,蒸的干粮和年糕放在堂屋,半天就都冻了。在里屋我们基本上也都是穿着棉衣的,但是,忙年的高兴心情,还是满热呼的。东屋炕上摆着我们带去的各种乐器,抓空隙时间,随时随地奏上一曲。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幸福感。
   
营子里很少来生人,但是,那年节前来了个画字画的。就是用特制的木块做笔,蘸上颜料在画纸上画出小鸟,蝴蝶等组成吉祥字画。营子里有两户宽裕一点的人家也画了两幅,挂在屋里引来好多乡亲们去看,感觉很阔气了。
   
山上有一种白色的土,乡亲们挖回家用它粉刷屋子,和城里卖的“大白粉”差不多。领来的白面,各家都要拿出一点打浆糊,糊窗户。个别手巧的买上一张红纸,剪上几对窗花,贴在窗上,特有年味。我们也糊了新窗户,不过,我们不会剪窗花。我就把别人家剪下的红纸边子,拼凑起来贴在窗上,就算是抽象窗花吧,引来乡亲们大笑,边看边猜想。我还用荊条自制了一个五角星型的灯笼挂在门口,天黑后点上蠟燭,在漆黑飘雪的夜晚显得格外好看。这一切不图别的,只图营造个喜庆氛围。
   
刘维华同学毛笔字写的好,被有需求的乡亲们请去写春联,忙的不可开交,也算是学有所用吧!在刘维华的指点下,我们还到大队小卖部买了一斤红糖,又炼了一碗猪油,让它凝了,将猪油,红糖,面粉和在一起,再切成小块,做成元宵馅。我去孙大娘家借来笸箩,放入元宵馅和黄米面,滚成元宵,煮好后送给经常帮助我们的大爷大娘家品尝。他们舍不得买红糖吃,也没见过这种吃法,感到又好吃又新鲜,高兴地一个劲地夸我们。
   
说话就来到了大年三十,营子里突然静了下来,由忙年转成了过年。各家各户都沉浸在安闲、幸福之中。刘维华提议,我们到后窝铺去过年。后窝铺是大队所在地,距离我们生产队要上走二里路。那里住着五名我们同校异班的女同学,有吴云燕,孙桂荣,郝淑琴,孙俊兰和张翠荣,全大队的九个生产队中,只有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小卖部,卖些简单日用品。有时,我们买灯油什么的,常到她们那里坐一坐,彼此很熟。这五名女同学虽然下乡时间不长,但是,和当地群众关係搞得很好,也很活泼。于是,我们带上白面,猪肉,准备晚饭后一起包年夜饺子。
   
女同学见我们去了很高兴,也很热情,她们准备的年货比我们多,特别是有打嘴的榛子、瓜子、冻梨、糖块等,不停地让我们吃。大家喜气洋洋,谈笑风生。她们说,正月初三晚上,要参加大队组织的露天晚会,给乡亲们表演节目,让我们为她们伴奏,我们高兴地答应了,并当场让她们演唱,将曲谱记下来准备回去排练。
   
晚饭大家一起做,当然,劈柴、烧火、担水等力气活儿,由我们男生来干,做饭等细致活儿女生去干。吃过晚饭,稍加休息,我们便开始做包饺子的准备。剁酸菜,切肉馅,和面。桑国庆说:“软面饺子,硬面汤,包饺子面要和的软一些”。所以,面是由桑国庆和的。特别是和饺子馅,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各自介绍着自己家制做饺子馅的秘决。总之,都是为了让我们的年夜饺子更香、更好吃。但是,眼下的调料只有麻油,葱,花椒,盐,还能做出啥味道呢?记得,饺子馅是由刘维华和的。包饺子时,毛逐自荐,能擀皮的擀皮,会包饺子的包饺子,伦不上的干杂活儿。

包完饺子,估计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准备回碾子沟门四队住所,女同学们挽留,让我们吃完年夜饺子熬夜。没有表,也不知道几点钟,张翠荣同学到老乡家去串门,其余四人陪我们说话。夜越来越深,灶堂断火以后,屋里温度也越来越冷。我们穿着棉衣,挤在火炕的东头,女同学挤在火炕的西头,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屋里显得有些沉静,准备再过一会儿就煮饺子。不知为什么,沉默中,从女同学那边发出哽咽的哭声,一个传俩,俩传仨,她们都哭了,哭声越来越大,感染到我们,也不知是想家还是伤感,我们也都哭了。哭的一塌糊涂,哭的没有了吃饺子的心情。刘维华对女同学们说:“我们还是回去吧,不吃饺子了,也吃不下去了。”于是告别了女同学,趁黑连夜赶回碾子沟门。                
   
山路弯弯,冷风刺骨。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刘维华手里拿着只有微亮的手电筒,摸索着在前面带路。我走在最后,看不到前面的人影,紧随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耳边警惕着山上不时发出的各种动静,脑子里总是害怕后面会不会有“山牲口”尾随其后。路上一行五人没说一句话,只有脚下的冰雪发出咔嚓咔嚓的踩踏声。
   
进屋在预定的地方摸到火柴,点着煤油灯,屋里一天没烧火,极冷无比。我们捂上棉被,戴着皮帽子,把脱下的棉衣,棉裤都压在了棉被上,止灯便都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透过窗户中央不大的玻璃,看到外面天气灰蒙蒙的,好象天还没有大亮。这时,外面有人叫门喊:“青年儿”,原来是周广德队长,手里端着一盆半热的,用黑黍米煮的稀饭让我们喝,此时,才感觉真的饿了,谢过周队长之后,问他什么时候了,周队长深情地说:“听说你们昨晚在后窩铺想家都哭了,今天我来敲了两趟门儿,你们都没醒,现在天快黑了,你们整整睡了一天。”这时,我们才知道,大年初一,一天没吃饭,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转天是大年初二,吃过早饭,我们就按照天津的风俗,到营子里各家各户去给长辈们拜年。每到一家,他们都把我们让到火盆边,烤手取暖,说長道短,企盼明年有更好的收成,并拿出自家的稀罕物让我们品尝,边吃边唠嗑。虽然过年的食物不是很充足,但是,热情好客的乡亲们还是再三与我们约定,过年这几天到各家去做客。
   
半阴的天空,时而阴雲遮日,雪花从天而降,飘飘洒洒,时而天空放晴,北风席卷残雪,纷纷扬扬。营子里没有鞭炮声,没有喧闹声,一切都显得那样平淡,宁静。偶尔传来有人到井边担水,发出吱吱呀呀的担水声和噗嗤噗嗤的踏雪声以及零星的鸡鸣声,只有老榆树上飞来飞去的寻食老鸹,不时地打破营子里的寂静,呱呱叫个不停。
   
屋外,村落里,房顶上,柴垛上,树枝上都被积雪覆盖着,四野大地及远处山峦也被大雪素裹着,展现出一幅白茫茫的银色冰雪世界。
   
屋内暖暖的,其乐融融,充满温馨、喜庆、祥和。贫穷抹不掉乡亲们喜悦的面容,不难看出人们对“过年”的渴望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他们是那样的悠然,那样的自得。

  
 
作者简介:杜玉良,男,70岁,工人。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由天津新大路中学上山下乡至,隆化县郭家屯区上三道营公社干沟门大队第四生产小队插队。期间任小队民办教师四年。七五年选调承德兴隆矿务局营子煤矿,九三年调回天津,服务于天津手表宝石轴承厂,2010年12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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