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知青网‘重绿杯’美文大赛”参赛作品选（29）

 

一封迟到的情书

吴贺山

 

张长水接到中心校赵校长的通知，说今天有一位新老师来学校报到。本来就好干净的张长水刻意把办公桌擦得油光锃亮，尽管那几张桌子已是古董级别的物件，可张长水仍然像宝贝似地呵护着，生怕有啥闪失。

接近中午，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巴掌大的操场上。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张长水一个都不认识。人群中站着一位苗条姑娘，二十出头，面如镜子又白又亮，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张长水赶忙迎上去，伸出沾满粉笔屑的右手与客人握手。张长水把大家让到办公室。

中年干部指着那位腼腆的姑娘介绍说：“她叫李丽芳，是县武装部李部长的千金，来你们村里插队，先安排她当代课教师。”“欢迎，欢迎”。张长水瞟了一眼李丽芳，心想，这世上还真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啊。想到这他咽了一口唾沫，说：“我叫张长水，是这个学校的临时负责人。我们这个学校是一个小校点。孩子不多，只有三个班。”张长水像拉家常一样向客人介绍。“平时只有我一个人上课，原来有一位女老师结婚走了，她的班级暂时由我带着。”中年干部说：“小李刚从学校出来，对教学工作没啥经验，请张老师多费心指导。”“没问题，我们共同学习吧。”说这句话时张长水的脸有点发烧，他后悔自己言语轻浮，不该刚一见面就把“她”和自己说成了“我们”。

几个人起身告辞，望着绿色吉普车扬起的尘土，孩子们扒着窗户往外看着，教室里一片欢呼声。

送走了客人，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人。张长水用袖子擦了擦一把晃动的椅子，让李丽芳坐下。小李老师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李老师，你不要客气，来到这工作，这就是你的家。”“请张老师多指教。”“指教谈不上，咱们共同努力吧。”

李丽芳的家住在县城，她的父亲是县武装部长，全家从南方转来这里工作。根据上级的要求，干部子女要带头响应毛主席“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李丽芳作为知青被分配到这个村插队。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领导安排她去代课。这在知青当中是最好的待遇了。

张长水考虑得很周到，一年级不好教，三年级知识深度有所增加，所以他教一三年级复式班，让李老师教二年级一个班。看到张老师像一位大哥哥似地关心自己，李丽芳心底萌生些许小小的感动。

张长水从地里弄来一些玉米杆，把一间办公室截成两间，外间是办公室，里间是李老师的寝室。张长水找出几张破桌子，把桌子腿锯短了，给李老师搭了一个简易的床铺。        

长这么大，李丽芳还是第一次自己独睡，窗外的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她用被子蒙住头，可那些小老鼠还是爬到她身上摔跤。她一整夜都没敢合眼。

第二天，张长水来到学校，看见李丽芳的眼睛又红又肿。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我怕老鼠咬我……”。张长水扑哧一声笑了。“我们这儿的老鼠特别热情，怕你寂寞，这些小家伙是来给你作伴的。”

星期六的中午，放走了学生，李丽芳心里空落落的。张长水说：“李老师今天到我家去吧，让我母亲给你做好吃的。以后你还可以在我家住，免得一个人在学校孤孤单单的。”“这合适吗？”“有啥不合适的？”两个人说说笑笑向张长水的家里走去。

张长水的家住在一条偏僻的山沟里，离学校有五里的路程。一路上，李丽芳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欢快得又蹦又跳，在一条麻绳一样细的山路上留下他们欢快的笑声。

张长水的母亲第一眼见到李丽芳就喜欢得不得了，连连夸赞：“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像画上的美人一样。”张母的两只小脚就像陀螺一样不停在灶台边旋转。时间不长，屋子里弥漫着鸡肉的香味。李丽芳孤独的心在这里得到安慰。她偷偷地想，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婆婆该多好啊。想到这里，她害羞地笑了。

围坐在饭桌旁，张母一个劲地往李丽芳的碗里夹鸡肉，弄得她挺不好意思。张母说：“吃吧，离家在外不容易。”张母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俏姑娘，乐得合不拢嘴。她说：“我家长水，一心扑在工作上，给他张罗了几个姑娘，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不，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没对象，真让人着急啊。”“妈，当着李老师的面，您提这事干啥？”李丽芳看到张长水手足无措的窘相，赶忙掏出一块花手帕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张母说：“小李老师，学校的条件太差，你以后不要在学校住了，就来我家住吧，好歹家里条件要好一些，是不是？”李丽芳羞涩地一笑，说：“不合适吧？”张长水夹起一块鸡肉放在李丽芳的碗里，随口说：“有啥不合适的，听妈妈的话没错。”

从此以后，一放学李丽芳就和张长水一起回家，他们俨然成了一对恋人。闲暇之余，张长水喜欢读书。李丽芳说：“你那么喜欢看书，你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还没读过，只在报纸上了解一点这本书的内容。”“我家就有一本，我回家的时候给你带来。那里面还有爱情故事呢。”“是吗？”张长水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李丽芳像讲故事一样说道：“书的主人公叫保尔，他最初的恋人叫冬妮娅，那女孩是阔家小姐，她同情革命，喜欢保尔……”张长水吃惊地睁大眼睛急切地问：“后来他俩成夫妻了吗？”“没有，这是个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张长水遗憾地说：“作家为啥都喜欢编写没有完美结局的爱情故事呢？”李丽芳羞涩地一笑说：“他们缺心眼呗。”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相处了很长时间，他们把对彼此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暑假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李丽芳还没有回城的打算。这个偏僻的小山沟给她留下了太多的欢乐，她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一天，李丽芳接到母亲从县城打来的电话，催她马上回去。李丽芳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县城的家里。

娘俩叙谈着分别后的思念之苦。母亲说：“这次你回来就不要回去了。你父亲的工作调动已经办好了，过几天咱们就回南方的老家。”“不走不行吗？”“不行！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需要我们照顾，你是我们的独生女儿，我们不能扔下你不管。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们听说了，但是在父母和恋人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李丽芳泪流满面，但又无可奈何。

暑假开学了。中心校的赵校长通知张长水，说有新老师要来，让他做好接待工作。

三十年后的一天，校长张长水像往常一样整理着办公桌上的报纸和书信。每天他都要收到全国各地出版社寄来的书信，全是征订图书和试卷的。

有一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字迹让他似曾相识。展开信纸时熟悉的字迹让他感到一阵惊喜。

“想念的长水哥，你还好吗？我是李丽芳。请你原谅我当年的不辞而别……在父母与你之间做出选择，我知道这是一道要命的单选题，我舍不得你，更舍不得父母……” 

张长水的眼睛湿润了。他抬头望着南边起伏的山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封情书让他足足等了三十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保尔和冬妮娅的爱情故事会在他的身上重演。张长水反复读着信，陷入了沉思……

 

作者：吴贺山，兴隆县六道河学区教师。已在国家、省、市、县各级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诗词、歌曲等文学作品二百多篇，一百多万字。现为中国乡村认证作家、承德市作家协会会员、承德市老年诗词协会会员、承德市诗词楹联协会会员、兴隆县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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