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记忆 征文

冬梅 2020-11-10 674

“承德知青网‘重绿杯’美文大赛” 征文参赛作品选(7)

 

            青春的记忆

                              金佩杰

 

 风过无痕,长河中留下涟漪;曲过声寂,思绪留下永久的记忆。青春的岁月犹如流沙从自己的指缝间不经意地滑出。四十六载弹指一挥之间,在我人生的碟盘上刻下了亘古不灭的记忆。

 1974214日(农历正月二十三日)上午11点,在隆化县人民礼堂前不大的广场上,排挤着十几辆解放牌军绿色的大卡车,车箱两边悬挂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标语。车上载着百余名胸佩红花的应届高中毕业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县委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仪式正在进行中,领导谆谆的教导与希望、知青代表慷慨激昂的誓言、震耳欲聋的锣鼓、嘈杂人群的呼喊,至今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我和我的同学都面临着人生的转折,心里荡漾着异样的兴奋和人生初临社会的自豪感。内心突然升起一丝惆怅,使我将目光移开嘈杂的人群和锣鼓的喧嚣,定格在礼堂对面站立在南房檐下妈妈流淌泪水的脸上。

 汽车出发了,欢送的人群渐渐远去。下午2点多钟,载着我们的卡车到达唐三营公社唐南大队。晚饭后,大队在小学校为我们落户的17名知青举行了当地少有的、且隆重的欢迎晚会。“小河啊,小河。你慢着点儿流,你等等我洗洗脸,等我梳梳头,眼看要进村庄啊,我精神更抖擞,广阔天地在等着我,等我显身手… …”一首农民兄弟演唱的淳朴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我,在热烈的掌声中,我和同学们用俄语演唱了《国际歌》。

  几天的兴奋很快就过去了,艰辛的劳动开始了。虽说我生长在县城普通劳动者的家庭,但对具体的农活知之甚少。第一天干活是在生产队养猪场倒粪。粪坑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在粪坑里干活的有二十几个人,除了我们几个男女知青外,其他都是女社员和老弱病残人员。所以我们挣的工分也是女社员的标准。粪坑里除了猪粪以外还有去年压的绿肥,经过近一年的发酵,腐臭杂糅。天刚蒙蒙亮,薛队长就吹哨喊早,由他召集、分配大家干活。按生产队的规定,一般是从早六点干到八点回去吃早饭,饭后九点接着干到中午,中午饭后一直干到太阳落山至夜幕降临。一天下来劳动十几个小时,疲惫不堪。那些日子我唯一的盼望,就是头顶上的太阳快一点儿落山。

  半月有余,粪坑的粪倒完了。下一个活是往田地里送粪。生产队里的马车没几辆。送粪主要靠人的双肩挑。两个挑筐,一根扁担。社员三几十人,筐里装满粪,排着队就出发了。社员装整筐,我们装半筐。近的田地二、三百米,远的有七、八千米。碰到山坡地,从山下径直挑到山上。一字的队形不能掉队。掉队的不能计整工分。标准的劳力每天挑几千斤,我们挑几百斤。一整天下来双肩红肿疼痛,晚上侍寝不安。但心中有一个念头在燃烧:“坚持住,干出个样来,给人家看!”就这样我咬着牙熬了一个星期。一天晌午在地头堰坝休息时,老农张大爷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坚持不了就歇歇,甭挺着,这日子还长着呢,急不得,你们的家在城里,什么工分不工分的,反正你们父母也不指望你们挣钱,来抽袋旱烟歇歇吧。”我双手接过他用纸卷成的烟卷儿。大爷解下腰中栓着的火镰,他用火镰和火石猛烈的碰撞,蹦起的火花点燃了棉絮:“来,小伙子点上”大爷说着。给我点着了烟,我试着吸了一口,呛得我喘不上气来。“我可不抽了,太呛人了!”我流着泪眼说。大爷哈哈大笑:“小伙子!万事开头难呀!”我明白了大爷让我吸烟的苦衷,在生产队干活时,若不是休息的时候,只有抽烟或上厕所是休息的借口。其他是不能随便休息的。由此我学会了吸烟,烟草不仅让我得到片刻的休息,也确确实实缓解了心中倦意。从中体味到农民的厚道和生活的艰辛。

  残冬过去了。春天伴随着秧苗的生长,田里的庄稼开始薅苗、耪地了。耪地是农村的一个技术活。我们知青都渴望学会这门技术,所以兴趣都很高。早晨,薛队长照常喊早,不一会儿队部门前就集聚了四十几个男男女女的社员。薛队长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农民汉子:“从今儿起咱们开始耪地和薅苗,耪地我带队,薅苗王玉芝(妇女队长)领着。这几天趁着天好,大伙都得抓紧,都听清了吗?快点儿下地!”他操着半嘶哑的嗓子近似喊叫着。大家陆续下地了。在地边,薛队长说:“你们几个小青年,过来看看这地怎么耪?”他在前面做示范,我们几个跟着。耪地一是松土,二是间苗。开始觉得很好玩,也没什么难的。可从早上耪到太阳升高,背上火辣辣的感觉逐渐增强。男社员耪一个来回几千米,我只耪半根垄。汗水湿透了脊背,腰酸痛得直不起来。挨到田间休息,便一头倒在田埂上了。“到底是小猪肉不禁煮啊!”社员议论着、嬉笑着。一会儿的田间休息就结束了,自己硬撑着耪到了中午,双手磨出了血泡,好心的大叔给挑开后,钻心地疼痛。午饭没吃多少,就昏睡了。下午上工的哨子骤然响起,薛队长来了:“下午你们不用去了,歇着吧。”我说:“我能行!”他厉声说:“行个屁!”

  第二天我不再耪地,被分配跟车拉土,维修饲养棚。车把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李大爷。他为人谦和,细声细语,无论什麽时候脸上总是笑着。“咱们的薛队长就是个炮筒子,心眼不错。他看你单薄儿,让你跟我车早晚喂喂牲口,白天拉拉土、和点壤桔泥、抹抹牲口圈的院墙。再就是去供销社运化肥。这活不着急,咱爷俩悠着干。”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这样,李大爷赶车,我跟车。日子过得很惬意。一天早晨李大爷还没来,我试着套车。从饲养棚将辕马牵出,可辕马就是不进套。我抓住笼头使劲的拽,辕马顺势咬了我一口,我本能地坐在了地上,血从肋巴流了下来。辕马脱开缰绳跑出了门外。李大爷闻讯赶来,将我送到公社卫生院。经大夫查看只是肋骨外皮挫伤,并无大碍。休了几天,伤很快就好了。李大爷说:“这事怨我,那天早来一会儿好了。”我说:“哪能怨您呢?是我不经心。”“小伙子啊,牲口也有感情,你对它好,它就温顺,好好给你干活儿。不然它就耍脾气。”李大爷语重心长地说。以后,我每天早早起来给马喂料,用刷子细心梳理马毛,牵着马到河边饮水。辕马渐渐懂得了我的关爱,每次套车都温顺地配合着我,有时还点头致意。通过马咬我的事,我与李大爷越来越亲密了。得知他以前也有个像我这么大的儿子,前年患病去世了,老伴儿身体孱弱。有一天他跟我说:“小伙子,有个事我想跟你唠唠,你大娘身体不好,我前些天偷偷地找人看看,人家说我儿子的坟地不合适。早想挪挪,可这年头‘批林批孔’闹得挺紧的,怕人家说我迷信,我成分又高。跟谁我也没敢说,今儿咱爷俩唠唠,你也甭跟别人说。”我说:“您的事就是我的事,瞧好吧。”没几天,我找来三个知青,我们四个人趁着黎明前的夜色,将李大爷儿子的棺椁移到看好的地界埋葬了。中午李大爷在家请我们吃了一顿久违的蘑菇炖小鸡,我们喝了很多酒。同时也尝到了予人帮助给自己带来的快乐!

 一晃秋季到了,我们迎来了乡村一年中最忙碌的收获季节。我所插队的唐南村土地肥沃,有旱田,有水田。秋收庄稼的种类较其他的地方要多的多,有稻子、谷子、玉米、大豆、高粱等。收获的庄稼中最难割的是豆子,成熟的豆荚坚硬锐利,一天下来手被豆荚扎得冒血。而农民由于常年劳作,双手的老茧已经形成有效的保护层,割豆子对他们来说是近乎平常了。最惬意的就属割稻子了。稻谷在秋风中翻滚,置身其中凉风拂面,左手握着顺滑稻子,右手的镰刀在脚下唰唰作响,不一会儿稻子在棋盘格似的田地中人字排开,形成点线面的有机组合。若登高远眺,山峦丹枫秋染,红黄绿三色相间。村落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脚下阡陌纵横,田野中挑粮的农民和运送庄稼的马车往返穿梭,一幅美丽的山村画卷尽收眼底。顿时忘却了往日的劳累。

 收获来的庄稼都堆放在村头的场院里。稻子、谷子、豆子码成山似的粮垛,金黄的玉米堆放到苇席围成的囤里。一时间给小村增添了异样的风景。稻子脱粒是女人的活,她们用彩色的方头巾裹住头,三、五人一组,脚踏着脱粒机有序地劳作,金黄色的稻粒伴随着她们的嬉笑声流进了粮仓。场院的另一角是骡子拉着石磙在碾压谷穗和豆子。碾好的谷穗、豆子由资深的老农负责扬场。他们拿起木锨,铲起稻谷顺势向空中抛洒。谷壳随风吹向远处,谷粒垂落近处,就这样借助风力将谷粒和谷壳分离。场院里,空中谷壳飞舞,地上骡马嘶鸣。好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我还是跟车的活儿,装卸脱完粒的稻桔、豆秸等。晚上生产队排班让我们知青看场。场院的小屋是一年中最温馨的地方。夜幕降临了,场院失去了白天的喧嚣。周围农舍灯光微弱,劳作一天的人们渐渐进入了梦乡。场院和小屋挂起了汽灯。黑夜中的明亮,引来各种昆虫、飞蛾环灯团舞。使寂静的场院顿时充满了生机。小屋里,我和同伴知青盘腿坐在烧得烫屁股的炕上,没有丝毫的睡意,吸着草烟,烟叶烤出的烟香在小屋里缭绕。炕桌上放着一盘从生产队豆腐坊佘来的豆腐片、用筛子炒的黄豆、玉米粒。粗糙的赫釉碗里盛着两碗廉价的红薯干烧酒。场院的天空挂着圆圆的月亮。此时我们感慨万千:“一晃下乡快一年了,我们经历了未曾的经历,困苦中,我们渐渐懂得了生活,懂得了进取,懂得了父母远方不尽的牵挂……

  打完场已是初冬了。为贯彻“农业学大寨”,全村六个生产队集中开展了修梯田、平整土地运动。田野里,红旗招展,竖在劳动场地的高音喇叭循环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我们走在大路上”、“学大寨赶大寨”、“我站在虎头山上”“敢叫日月换新天”等歌曲。人潮鼎沸,八、九百人共同劳动的场面前所未有。一个多月劳动结束,山村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望着山坡层层梯田环绕,田野平整如镜,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因为大寨之花在这里开放,浇灌它的有自己流淌的汗水。

  第二年春季,唐南大队的17名知青离开分散居住的农家,搬进了盖好的知青点。新落成的知青点,正房六间是宿舍,厢房两间做库房和厨房。知青也由分散在生产队变成统一在知青专业队劳动。集中的知青生活规范、有序、紧张、活泼。同学与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他乡异地凝聚成纯真的友谊。一天下午阴雨,专业队没有出工,带队干部崔芳清组织学习《人民日报》“中国成功地发射技术试验卫星”社论、毛主席批转陈永贵“关于农村工作几点意见”批语等相关文件。同学们散落坐在我居住宿舍的炕沿上、被子上或坐在用木楞钉的简易木凳上。散会后我们开始吃饭,不一会儿见宿舍浓烟滚滚。“失火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撂下饭碗,拿起水桶救火。由于发现的及时,火没蔓延就被大家熄灭了。经查着火原因是未掐灭的烟头引起。望着自己的褥子和被子燃烧殆尽,一股酸楚引上心头。一套被褥,在那个年代是父母从嘴里积攒下来的。此时,一个同学说:“你不要难过,我们大家凑凑给你置办一套新被褥吧。”说着,大家你几尺布票、几角钱、他几两棉票、几元钞票,一股脑儿塞到我的手里。几个女同学熬了个通宵给我做好了被褥,换上了崭新的枕头和床单。此刻此景让我的泪水在眼睛中打转儿。

  临近秋收的时节,我离开了专业队到公社中学任教,学校的生活另有一番天地。学校里有二十几位老师,民办代课老师占了三分之二,他们亦教亦农,上班来学校上课,下课回家干农活儿。学生来自全公社十几个大队。有些村落离学校较远,有七、八公里。学生来校,从家天不亮就得走,中午吃一口自带的干粮,下午放学走到家,天早已经黑了。我班里有一个家住小黑沟的学生,他叫张春生。一段时间我发现,学生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就找理由躲了出去。我问他:“你怎么不吃午饭呢?”“老师,今天我没带饭。”他低头嘟囔着。“老师,他每天都不带饭”一个学生在一旁说。“跟老师说说什么原因?”我弯下腰摸着他的头说。他没有回答我,但我听到了他的哭泣声。我没有再追问。第二天礼拜,我借了同事的一辆自行车,来到距学校十几里的黑沟村,有村民带领着我径直走向春生的家。没等我进院,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就狂吠起来。我大声喊:“春生,春生!我是老师。”这时从草屋中走出一个蹒跚的老人。“谁找春生呢?”他上下打量着我。“大爷,我是春生的老师,春生呢?”我急切的问。“孩子和她奶奶打兔食了。你是老师?那就进院坐吧!”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走进院落,小院不大,正房是低矮的三间草房,窗棂破损,窗纸脱落,院内柴草堆放的杂乱无序。墙角破旧的几个大木箱里关着十几只兔子。我坐在院内长条石上,问及春生的家庭情况,从老人嘴里得知。春生的爸爸前年因病去世了,妈妈迫于家境也改嫁了。家里就剩下祖孙三人相依为命。平时的生活由生产队分粮、分柴,按五保待遇。春生上学中午不带饭的缘由我在这得到了答案。回到学校我跟校长介绍了春生的困难,校长很同情。从此以后,春生在学校经常和我们老师一起吃饭,或得到同学的给予。中午饿肚子的事,至他初中毕业都再也没发生过。两年后,我离开社中到公社总校教学。一天中午春生来学校找我,一见面就将一个旧报纸包裹打开,低声说:“这是爷爷让我带给您的。”我打开一看,是一把葵花烟叶,叶片硕大,成色金黄。我说:“你爷爷呢?” “爷爷前些天去世了,他临终前叮嘱我,将他亲手种的烟叶送给您。”他开始呜咽了。我感叹岁月无常,人生难卜,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唐三营历史悠久,清康熙年间设置木兰围场总管府、地方守备府、八旗驿馆、铸钱坊等清代重要机构,20世纪初是民国隆化县府所在地,曾成立过河北梆子剧团。受其影响当地的村民文化生活异常活跃,村中古老的戏楼不时演绎着春秋盛世。我们下乡在这里耳闻目染,受益良多。有文艺特长的知青被抽调到唐三营文艺宣传队。期间知青与村民文艺骨干一起排练了舞蹈《燕山儿女》、表演唱《四老汉参观养猪场》、相声《红果迷》等。村中有个既能谱曲又能写歌词的青年才俊叫王续。演出节目的歌曲、歌词大都出自他之手。我们很是羡慕。记得有个表演唱《批林批孔》的歌词写到:“伊逊河水起波涛,批林批孔掀怒潮。孔老二和贼林彪,妄想复辟耍花招。贫下中农不答应,批倒批臭不轻饶!”这些节目我们参加了全县群众文艺汇报演出,并代表全县出席承德地区群众文艺汇演,分别获一、二、三等奖。1975年秋,公社组织排练了京剧全剧《杜鹃山》,剧中我扮演温其久。此剧的演出在那个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引起强烈反响,每当我走在放学的路上,路边墙根下晒太阳的男男女女都说:“快看呀!他就是那个温其久!”。每次到公社供销社购买生活用品,商店的顾客也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次学校劳动课,我带领学生到田里掰棒子。几个顽皮的学生干一会儿活,就偷偷溜到玉米垛里玩扑克。我悄悄寻找到玉米垛旁边时,一个学生正在与一个学生说:“嗨!你可别玩了,出去望望风吧,咱们要是让温其久发现了可就惨了。”我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也萌生出几分惬意。

 青春无悔,充满理想又坚韧不拔的青葱岁月;无悔青春,苦寒生香,磨砺铸化我一生的喜悦与骄傲。

 

作者:金佩杰, 满族,19569月出生,19742月从存瑞中学高中毕业后,到隆化县唐三营公社唐南大队插队落户,期间曾任唐三营公社小学、中学教师。19769月选调回县城,任隆化县人民法院法官、高级法官,直至退休。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名城(之乡)理事、中国摄影著作权协会会员、中央国家机关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承德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隆化县文联副主席、隆化县书法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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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于 2020-11-10 被冬梅编辑 ,原因: 笔体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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