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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女知青征文

冬梅 2020-11-8 574

“承德知青网‘重绿杯’美文大赛”征文参赛作品选（3）

上海女知青

张月军

我是绝对不会忘记那次难忘的旅行的。那是八五年的夏天，我从乌鲁木齐乘车到福建探亲。你应该知道，在这漫长的旅程上，如何消磨时光该是何等令人头痛的事。因此临行前，我特意买了几瓶度数极高的伊犁大曲。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喝上几口白酒，便可以在钢轨和车轮的撞击声中呼呼大睡。

这列由乌鲁木齐始发的火车有很多空座位，我喝了几口白酒，便悠闲地躺在两个人的座位上。这醇香浓烈的伊犁大曲，果然有催眠的奇效，不一会儿，我便在吵杂声中进入了爪哇国。以至火车驶入吐鲁番车站时，我还睡意浓浓。在朦胧之中，我依稀听到有人在叫我，继尔是推我，我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原来是一位拎着大包小包、刚上车的中年妇女。我刚想发怒，但一看到中年妇女脸上疲倦的善意的微笑，我的怒气便消失了一半。再说，我并不是霸道的旅客，自己躺着占两个座位，而看着别的乘客在旁边站得腿肚子发软。我知趣地从座位上一骨碌爬起来，揉揉惺松的眼睛。中年妇女感激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拟将皮包放上行李架。可是因为皮包太重，中年妇女举着皮包的胳膊有些颤抖。我干脆来了个顺水人情站起身，帮助中年妇女将皮包推上行李架。要知道，在这漫长的旅程上，我可不需要一位大眼瞪小眼的搭挡，而相互的关心和帮助是使对方打开话匣子的最好途径。

中年妇女擦着汗，感激地向我微微一笑。我问：“大姐，你到哪啊？”中年妇女坐下了，她说她到上海。她说她的老家在上海。我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位穿戴一副村妇打扮的中年妇女竟是上海人。我想在这漫长的旅程中，我该不会太寂寞了。有了拉呱的对象，除了消磨时光外，还可以从对方的经历中感受到生活的经验和真谛。

列车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奔驰。我和那位中年妇女很快熟悉起来，并开始称姐道弟。林芳大姐告诉我，她是六八年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从繁华的大上海来到荒凉的塔里木农场插队落户的……我似乎找到了知音。我告诉林大姐，我是八二年东北师大毕业，自愿申请到西北工作的，现在乌鲁木齐一所中学任教……林大姐看了看我，只是微微地笑着。我知道：这微笑的后面是一种默契，一种共同人生追求的感应。她说她在库尔勒附近的农场工作，因为丈夫是场长，工作忙，因此，他们没有一块回上海看望他们放在姥姥家读小学的女儿。我说你的皮包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重？林大姐笑了，说是农场生产的葡萄干和核桃。上海人很喜欢吃这东西，就顺便带上了一些……我无法想象这位六八年进疆的上海知青，是怎样在荒凉的塔里木度过她的青春岁月的。时到中午，我仍然没有睡意。林大姐说她昨天忙乎了一夜，加上乘长途车赶往火车站，实在太累了，她想躺一会儿……我立刻站了起来，伫立在车门口，望着一闪即逝的苍凉的大戈壁，内心涌满了一种悲壮的豪情。

我在努力想象着林大姐在十几年前告别大上海走进塔里木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当时，数千名刚刚走出校门的上海学生，满怀精忠报国之情，毅然告别繁华的大上海，来到了大西北的千里荒原。他们为的是什么呢？他们为什么甘愿将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奉献给这片贫瘠而又神奇的土地呢？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列车驶进兰州车站，也就是说，我们刚刚结束一半儿漫长的旅程。我嘱咐林大姐看好物品。我下车到站台上买了一只烧鸡和一盒牛肉，然后掏出伊犁大曲，邀请林大姐对饮。林大姐爽快，她从鼓鼓囊囊的皮包里摸出一塑袋花生，说是农场自己种的，让我尝尝。林大姐说，她在上海时滴酒不沾，到了兵团农场以后，也许是环境和气候的关系，马奶子酒能喝几大海碗！一瓶伊犁大曲喝光了，我看林大姐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打开第二瓶！这时，我看到林大姐的眼窝有点潮湿，也许是对流逝的青春岁月的感慨，林大姐又从皮包里拿出影集，让我翻看。翻阅着影集，我对这位萍水相逢的旅客刮目相看了。有一张是林大姐做学生时的照片，站在上海滩上的小姑娘，头扎两根粗黑的羊角辫儿，秀丽的脸庞漾出甜甜的微笑，那双妩媚的大眼睛，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渴望……我想象不出眼前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就是十几年前那位灿烂如花的少女……也许是塔里木的风沙太大，也许是浓浓的乡愁使大姐光洁的额头过早地爬满了皱纹……林大姐干下一杯酒对我说：刚进疆那阵儿，她特别想家，有时十几个知青默默地站在西北的土地上，望着遥远的东方，望着遥远的大上海，抱成一团，失声痛哭……十几年过去了，她们的心情平静了，跟当地的少数民族一道建设自己的美丽家园。有的同当地的维吾尔哈萨克青年结婚，有的跟同乡结为伉俪。七五年元旦，林大姐和一位知书达理、聪明能干的上海知青举行了婚礼！这就意味着，这对夫妇将根深深地扎入了塔里木的泥土之中。

当知青返城的大潮滚滚而来时，许多上海知青回到了上海，而林大姐和她的丈夫却不肯回到上海。她说在新疆呆惯了，上海人口那么密，为什么还往里面挤呢？林大姐指着一张照片，兴奋得满面红光。那是林大姐和一个硕大无比的西瓜的合照。她说她七0年亲手种植的哈密瓜喜获丰收，其中最大的一个四十多公斤！望着这张照片再看看林大姐，我似乎明白她为什么愿意留在塔里木了。她和那片荒凉的神奇的土地，建立了一种无法割舍的感情。而正是这种感情，使西北的土地一天天地变得瑰丽和繁盛起来……

列车经过四天三夜的奔驰，终于徐徐地开进了上海车站。我看到林芳大姐有些激动不安，望着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我想林大姐对久违的故乡一定感到十分亲切。她说她有三年没回上海了，上小学的女儿一定又长高了许多……走下车厢，我看到两位老人拉着一位漂亮的小女孩，飞快地向林大姐奔来……我不忍心多看几眼林大姐和亲人相聚时惊喜的场面，只是默默地对自己说：林芳大姐，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林大姐是否调回了大上海，还是在塔里木盆地那片荒凉而又神奇的土地上默默地耕耘和劳作？我想，那片溶进了林芳大姐的青春和激情的土地，一定流传着许许多多的上海知青平凡而又传奇的故事……

作者：张月军，笔名西风，男，满族，1960年出生，籍贯辽宁。1982年大学毕业后，曾在乌鲁木齐执教10年。现定居福建三明，从事专业创作。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残疾人作家联谊会会员，福建作家分会会员，先后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0多万字。20年前不幸摔伤致瘫，至今卧床依旧笔耕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