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的遭遇

                                           胡乐夫

        50年前的的今天，1972年8月25日发生的一段往事触目惊心使我终生难忘。
      昔日，从火神庙去偏桥子每日只有一班公交车往返。所以老乡们管公交车称"班车″全程2角钱，广仁岭俗称"拐儿梁″。
      班车沿西大街出头道牌楼过高庙，爬广仁岭盘山而上，九曲十八弯一路颠簸，风尘滚滚，车吼叫着丶险，向车窗外远望心存几分恐惧，经下甸子，三岔口绕道双塔山白庙子沿崎岖的山边公路行进，左侧悬崖峭壁，右侧湍急的滦河水，到达偏桥子时，人们已经是满面灰尘，虽然这样也很大|幸运，如果赶不上车只能步行回家了，夏季因路况不好班车经常停开。
道光年间的承德知府海忠，他描写广仁岭的高耸时说：
飞鸟不可越，风回万壑奔。
两崖撑铁色，一罅裂云根。
陟险怜徒御，凌虚拥寺门。
少时容晏坐，碑字洗苔痕。
而公交车就在这条险要山上公路通过。土路上有两道车辙，三岔口有交通局养路工区，养路工平时用炉渣沙土填补公路上凸凹不平水坑，工区有一台压路设备，俗称:汽碾子，也就是用烧煤的锅炉带动蒸汽机为动力的3吨重压路机。
       那些年为支援国家建设挖水库，建铁路，修公路都是从农村摊派义务工，生产队记工分。看到别人去做民工我很羡慕，虽离家在外但每天工作8小时计12分，管吃管住，还有星期天依旧记工分。
1972年春季我19岁，公社抽民工去广仁岭修公路，终于派到我头上，离开这起早贪黑爬半夜的农活，高兴的不得了。打起背包准备出发。
      我们队一起去的四个人分配在广仁岭下甸子村黄大娘家西屋，离工地不远，伙房安排在山坡的一个废弃的旧草房里。全公社百十号人两口大锅，一锅煮饭一锅熬菜，每歺一菜一饭，高粮米饭是家常，熬菠菜，白菜司空贝惯。每周吃一次馒头。
      我被分配在山上化油组工地，就是把大桶的沥青，重油按比例一字排开，通过火槽加柴燃烧溶化后流入油锅，再熬到150度备用，铺路工将热油喷洒在碎石上经一层层沙粒碾压，就是所谓的柏油路。
      沥青桶有两个盖子，一大一小分别在桶盖的两边，熬油时要把盖子都打开，防止加热压力大桶喷。带班的老工人讲，如果桶口杂质堵塞能量聚集，热油瞬间会喷出十几米，要格外加小心。老工人有几个脸上黑一块紫一条的都是油喷惹的祸。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提前到岗，因为老工人家较远，每天骑车上班，推车上梁到工地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
      100公斤重的油桶像挪菜缸一样按部就班推倒排放在火槽上加柴加温，热油咕嘟咕噜的顺着渠道流向油锅，青烟弥漫，热浪扑鼻，气味难闻，身穿防护服早已湿透，每间隔十几分钟需要检查一下，测量温度，空桶撤下，有杂质堵塞桶口用三米长火钎子通开，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
      老工人刘师傅刚到，他夸我真能干挺勤快，我劝他歇会抽袋烟，便拿起火钎去火槽前检查，发现有一个桶堵塞便将火钎子插进桶口，"崩″的一声，突然爆发一团火焰直喷我的头部，脸部火辣辣的疼痛，扔掉火钎后退一步，如再退两步就掉油锅了，‘现在想起来真后怕，刘师付知道不好，马上呼叫工地上的手扶拖拉机，嘟嘟嘟！哒哒哒！一气将我拉到工区卫生所，范大夫一看三度烫伤，头发烧焦，脸颊红肿，一层皮已烧焦，獾子油涂抹上，为防感染800万单位青链霉素注射，范大夫说:“烫伤我不是第一个，但年轻的我是第一个″。谨尊医嘱咐，不吃辣椒、鸡蛋、黄酱、不喝酒等发物，坚持每日来卫生所打针，因当时条件限制没有注院。只开了些磺胺类药物及止痛片。
      回到住处脸像针扎一样火热，万剑穿心，不能用凉洗脸，便一头扎进被子里感觉一系凉意，脑子胡思乱想了，毁容了，以后怎么见人，别说搞对象了，村里有姑娘喜欢我，但我确看不上人家，这回，人家该看不上我了，越想越悲观，19岁的年华就这样毁容了，夜寝难眠，走出居室空着满天星空，再想想火焰喷出时我要一慌往后再退两步掉油锅里，那是150度高温啊，进去就没命了，唉，庆幸自已当时没有慌不择路，宽慰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命运在劫难逃。我若不去捡查灾难就会降临刘师付身上，还好喷出的是高压气体爆燃的火，如是油喷会更惨。痛苦总是难免的。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脸上的水泡起皮呈一条条黑色，并对称分布，因火喷过来时精神一紧张，皱纹深处烧的轻，满脸像松鼠，同伴们嘲笑我好一个“花脸捧棰”。
       眼看快过八月节了，怕妈妈担心休工伤也没回家，但中秋放假同伴还是走露了消息，妈妈骑车突然来到黄大娘家，见到我丑陋的样子，伤心的哭了，怎么不告诉家一声啊，我一生性格坚强，强忍泪水咽了下去，宽慰妈妈，要不是命大就掉油锅里了，冒险拔炮焾比这危险不，放心我没事。
       一个月后脸上烧焦的皮一点点掉了，长出了粉白的新肉，范大夫高兴地说多亏年轻没结婚，虽有留有花纹，过两个夏天就会好的，我说多亏范大夫治疗及时得当，没有感染。后来我琢磨不透，脸恢复的好跟没结婚还有关系。
      1972年10月末广仁岭的土路终于铺上了柏油路，双塔山区去承德市里骑车上班的人们再也不担心后衣架上的饭盒被颠簸丟了。
     数年后我的脸容颜焕然一新，了无痕迹，比原来还白晰了，年轻了，黑斑也没了，因祸得福，每当我骑车去承德市里经过广仁岭时我都会骄傲的说:半山腰至梁顶这段柏油路的油是我做知青时称重，配比，溶化的。
        如今，走过的拐儿梁山路，早己废弃，取尔代之的是平坦的隧道，过去在这山梁上发生的劫难也化作烟云随风漂去，在充满皱纹的脸上读不出被烧伤的痕迹，是劫难也奇迹，是这苍天的眷顾，生活还要继续，且走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