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缘奇遇

                                                                                                                                              胡乐夫

      碰巧的事也有缘分，1978年我到北京出差，到王府井百货大楼买件的确良衬衫，当时物资匮乏，常到北京出差，有很多人要你捎买东西，买东西开票后再到收费处排队交款，队伍很长，快排到收费处掏钱时，一个钢镚掉在后边人脚下，捡钱时，那人往后退了一步，我抬头相谢，咦！没想到后边这位竟然是东北几年不见面的亲舅舅，又惊又喜，熙熙攘攘的商场，茫茫人海中两个人远隔千里之遥，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排同一个队，同一个窗口缴费，买的又是同一样商品，前后一臂间隔那可真是巧事，那个钢镚要是不掉地，也就错过了亲缘。说来真巧上天安排你和谁见面，看来有定数吧。

                                                               财不富无德之人

        还有一件更巧的事说来话长，1969年在我家在偏桥子公社大连坑村下乡，这个村一共四个生产队，分布在一条狭长山沟里，每隔3里地一个小队，我们家在沟口的小队，也就是滦河岸边。

       1970年刚进腊月，一个大雪纷飞北风呼叫的上午，风大会有枯枝吹落，父亲便到村后树林拾柴，这时，从山沟远处影影绰绰的走来两个人，大人头戴双耳棉帽，眉毛上挂着霜，身穿掉色的蓝制服棉袄且补丁落补丁，袖口还露出棉絮，腰间扎一根麻绳，男孩带个黑围脖头上落满了雪花，身穿一件黑色妇女免襟旧棉袄，腰间也系一条布带，二人双手揣进袖筒，踉踉跄跄的走近前来问路，“到滦平县大栅子还有多远？”，穿戴虽破，相互一看，也知道都不是此地人，父亲便多搭讪了几句，交谈中得知他姓杨，原来也是承德街的老户回民，相互都有所耳闻，因右派问题1968年下放到杨泉子村接受劳动改造，这个村在山沟里山地多较为贫困，日值才3毛钱，今天起大早从杨泉子大队翻山越岭，已经走了二十多里路了，到大栅子探亲，因女儿被队长家逼婚，生存窘迫，想到滦河岸边南山根乡大栅子村的小舅子靳玉林家找找出路，听说大栅子村比较富裕，父亲一听什么！“靳玉林”！吃惊地问：“是否在承德国民高等学校上过学？解放前在北京谋生的哪位？”老杨回答：“对呀，我也在国高上学，咱们上下班”，父亲说：“靳玉林是我同班同学，我找了他20年，原来是你小舅子！就在滦河对岸住!”。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来话长1949年初也就是北京解放前夕，父亲生活在北京，祖上里收藏有一个12寸高的翡翠玉美人摆件，盈盈春水、玉质冰清、雕工精致。摆在古董架上，备受来客瞩目称道，靳玉林与父亲是承德国民高等学校的同学，小伙一表人才，他在北京一个富商家教私塾，能说会道，常到家中做客，看着翡翠摆件眼前发绿，便几次撺缀父亲，他认识古董商，这个玉美人能卖个好价钱，在北京可买个四合院，父亲禁不住诱惑，又赶上那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将信将疑就把翡翠摆件委托于他，时隔多日不见回音，父亲心中疑虑，便到靳先生住的秦老胡同家探看，谁曾想这个靳先生不辞而别，黄鹤一去不复返，经多方查找泥牛入海无消息，人去楼空，只知他是承德滦平县人，并不详细家住何方，手里无凭无据，悔恨不已，也是交友不慎后果，数年来每被母亲诟病，提起都埋怨父亲一阵子，20年过去渐渐淡忘了，今日偶遇他姐夫问路，说来话巧，早一点、晚一步都可能擦肩而过，时间、地点、人物、天气，就这么巧，难道是上天的安排的嘛。

       过了半个月，腊月23过小年，生产队农闲放假，母亲和我商议，既然知道了这个靳先生在大栅子村居住，春节快到了，咱家生活又这么困难，何不到大栅子村走一遭，拜访一下这位靳先生，他是本地人，家境一定不错，兴许能讨回一些财物。于是，我与母亲穿戴暖和，冒着数九的寒风，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情，一大早便向河对岸走去，大约十里之遥，河上并没有桥也没有船，部分河面已冰封，只能沿着拦河大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又小心翼翼地踏过一段冰河，一路风尘到达南山根乡大栅子村。

       滦平县虽说是八山一水一分田，但是大栅子村却得天独厚，与北岸的大贵口村隔河相望，滦河在此水流平缓开阔，形成大面积平原，土地肥沃水田旱田轮作，种植水稻年年丰产，有大米不愁白面，日值1.3元，是那个年代姑娘愿意出嫁的好地方，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裕村。

       经打听很容易找到了靳玉林家，临街三间青砖旧瓦房的一出院落，那时农村大多数是草房，有瓦房的过去肯定是富户，院门半掩，我扣打门环，“靳先生在家吗?”屋内传来微弱的应答，“在啊”，挑开破麻袋做的门帘，熏黑的外屋一边一个锅台，我和母亲顺声音走进西屋，首先闻到一股骚臭气味，屋内有一口黑的看不出底色的躺柜，地上堆着许多萝卜，窗户纸被风吹破几处，呼呼作响，炕上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披着脏兮兮的棉被，头戴毡帽，大眼缩腮、豁牙露 齿，双手抱着个还有些余温的火盆，咳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您是、是？”母亲摘下头巾，靳先生睁大眼睛一看，惶恐不安自惭形秽，张口结舌地惊问，“你是，是！是六嫂子！”，他慌忙推开火盆，双手作揖连声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您呀！”“我不是人，你们啥也别说了，我没脸见您们，知道你们早晚也要找上门来的”。“请六哥六嫂原谅我吧，我一时糊涂”咳！咳！一阵咳嗽。可怜人便有可恨之处。

       靳玉林比我父亲小，应是1923年后生人。1970年，他不过50岁，老婆已去世多年，他膝下有两个儿子，娶妻成家后自己单过，由于肺气肿长期哮喘不愈，自己不能下地劳动。除了队里分的口粮，分文没有，也没钱治病，两个儿子对他不屑一顾，面对眼前的一切，母亲也无可奈何，痛斥他一顿有能解决什么呢！看着面前靳先生这可怜兮兮惨样，虽有文化、又有儿女，父不慈子不孝，地处富裕乡村落却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虽得外财也没能改变他悲惨的命运。

       我和母亲来时的期预，顿时化作一滩冰水。空手而归也免得一路劳顿。假如给你一袋大米，扛十几里到家没准累坏了身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易经说：破财免灾。所有厄运都会转移骗子身上，你信吗？

       据他姐夫说，原来靳先生将翡翠玉石人卖给古董商以后，得了一大笔钱后，便辞去私塾，租了处房院，和教私塾时的富商姨太太搭讪私通，1949年北京解放前夕，富商携家眷逃亡台湾前，这位姨太太以给靳先生买机票去台湾为名将他钱财骗光，可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靳先生人财两空，无处安身便逃回承德。

       其实未必良心丧于困地，道德一定败于无形。

      哲人曾说：骗子赚钱虽然快，因为没有创造对等价值，他所获得超出他所创造的价值的那部分财富，没有对应的“德”来进行承载，所以不用解释最后必然失去。结果是什么：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他还会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作为利息”应了那句话“德不配位，必有遭殃，老天饶过谁”。

      人生凑巧的事许多，抖落几件写在纸上，讲给后人听也释怀了。

                                                                                                           2023年10月18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