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焾"    

                                                 胡乐夫

        滦河川的大米香甜好吃，老承德人都知道，刚捞出来的大米饭，没有菜也一样下饭，稻农想吃白面也很容易，40年前那时以物易物，1斤大米到城里可以换1斤4两白面，1968年我有幸下乡在滦河畔边的达连坑大队。

        达连坑依山傍水，山上悬崖峭壁，石欲坠而不落，光秃秃的山坡上镶嵌着一点点薄田，山下河水30年河东30年河西，洪水退后淤积两岸冲出了一马平川，得天独厚，生产队里大部分水田。

         滦河川的大米为什么好吃？因为他全生态、绿色、纯天然、不施化肥，有人说不禁要问：庄稼一枝花，全凭肥当家，不施肥怎么长的好呢？

         这要从头说起，滦河两岸农民祖辈在上游拦河筑坝，引水开渠，网格池田打埂，平整土地后池田依势成排，每池田留有穿水口，依次流向下一个池田，春季播种插秧，夏季待山洪瀑发时，山上的枯叶，牛羊粪便‘，腐殖质被洪水裹挟，冲进洪流，传统智慧的农民，会利用这大好机会加大水流，轮番抬高池口，使浑水在稻田中沉淀，俗称"穿泥“，"穿浑水”

即使是夜里发洪水，冒雨也要提灯打手电抓时机劳作，待天晴后，撤水晾干、晒稻田，枯叶肥水在田中发酵，秧苗得到充分的营养，油绿茁壮，拔节分蘖。只要不缺水，丰收在望。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1971年夏季的一天下午，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下了一夜，讯期来临，对稻农是利好有浑水来了，天赐的肥料，但天还没亮，把头(看水的领导)告急，"河坝决堤了"，肆虐的洪水冲垮了大垻，大渠里水断了，这消息对稻农来说是场灾难，浑水是几百亩秧苗的渴望。

        大队长当机立断，开山凿石拦河筑坝，抗洪救灾，洪水就是命令。

         我随几个老乡随即带上钢钎、铁锤，炸药、雷管等物料，爬上几十米高湿滑的悬崖峭壁，我年轻力壮下乡几年练就左右开弓抡锤打眼的功夫，熟练打眼放炮的农活，第一天，很顺利崩下大量块石，两挂三大套骡马车扬鞭加急急运向决口处。

         暴风骤雨又下了一夜，十万火急。

第二天，三组六人奋战一天打六个的炮眼，天色暗谈，炊烟升起，队长下令准备收工，我便开始装炮药，每个炮眼深一米五，装六管炮药，剪一米导火索(即炮焾)，插入雷管后小心翼翼地充添好，人们散去，马车装完出发，山下高喊“点炮了”，一切接步就班，别人点炮用香烟，我没有这不良嗜好，用火柴对炮捻儿一蹭，又快又稳，连续点完六个炮烩，侧身顺悬崖边缓缓向山下挪动，大约离开二十米时，悬崖下突然间高声呼喊："车陷住了”，我俯身向下一望，原来头两掛马车，前边马车行进弯道处刮到大树上，车把式急的手忙脚乱，重载难行，卸套已来不急了，炮焾冒着蓝烟，如果炮响巨石穿空，居高临下两掛三大套马车，车毁人亡，千钧一发，不好！责任重大，首先想到父亲，不容再多想，豁出去了，望着那嗞嗞的蓝烟，急速返回爬上悬崖，不知哪来的利索劲像爬崖的山羊，连窜带跳抢到炮位，迅雷不极掩耳拔出第一根炮焾，第二，弟三，一连拔出六根，抛向远方，雷管的爆炸声，啪！啪！啪，，，，，依次震耳欲聋，响彻山谷，我两腿瘫软的坐在地上，心跳到嗓子眼，口渴难耐，望着悬崖下的人，马，车，仰天长出了一口气，万幸没发生重大事故，车保住了，骡马平安，这在当时“抓革命，促生产”的运动关头，帽子满天飞的年代，我们随父下乡劳动改造，如果不舍身冒死，后果不堪设想↗。

下山后队长找到我"谁让你那么早点炮的”？我语塞了，因为我知道与强权讲道理是愚蠢，晚上一个字都不识的治保主任到我家，哈唬我一阵，我依然默不做声，默认就算没事了。(据说这个治保主任解放前是个耍钱鬼，输的没了房子没了地，解放后都弄了一个好成分，很厉害，‘所以让他当这个职务)。

         经过两天连夜奋战大坝决口合龙，几百亩稻田的渴望得以实现。

     这件事发生后虽说议论纷纷，也得到许多善良人们的安慰同情，随时间的流逝，不了了知，渐渐的也就被人们遗忘了。我内心庆幸，没有给被改造的父亲带来麻烦，(父亲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我不愧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舍命抢救集财产的事，报纸上没少刊登表扬，写的那么勇敢、伟大，可歌可泣，作者写的大都在临危时想到；某些英雄人物，或豪言壮语，我则没有想，只想到这二掛三大套马车是队里的命根子，如车毁马伤，恐怕父亲又挨批斗了。

        滦河的稻米粒粒余香，悬崖边拔炮焾根根"命悬一念”。数十年前发生的事今天写来仍有不平，但都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