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外国投资人的角度看中国经济的未来VCPE职业发展 (中)

方程 2020-9-2 626

3、当前投资人,尤其是海外投资人对中国的悲观情绪

十八大以来,中国政府发起了一场可能是最全面、最持久的反腐运动,这场运动持续了整整六年多,至今还在进行。政府发布了一系列改革计划,同时推行两个并行的政策目标。一个目标是通过全面从严治党来加强对整个国家社会的掌控;另一个目标是同时为中国继续创造中高速(相对于超高速)的、可持续的经济增长。

但大多数人都把问题的重点放在了第一个目标,因为它带来的变化很大,影响到了所有官僚机构,影响到了所有知识分子、商人,也影响到了每个公民。在过去一段时间内,很多人都感到难以适应。它导致了某些政府官员的不作为和乱作为,甚至使部分企业和消费者对未来失去了信心,金融市场大幅下跌。这就是2018年中国接二连三产生“黑天鹅事件”的背景。

中美贸易战在这个时期爆发无异于雪上加霜。国际上,新一轮“中国即将崩塌”的理论又开始流行。这句话最早出自章家敦(Gordon Chang)2001年所写的《中国即将崩塌》(The Coming Collapse of China)。这句预言此后多次兴盛,每过几年都会被外国知名报刊杂志、企业家和政客一再重提。在中国国内,持这一观点的也不乏其人。最近我们又迎来了新一波的悲观情绪,出现对中国即将崩塌的新一轮预测。持这一观点的人怀疑全面从严治党政策的最终目标,甚至怀疑政府推动市场经济改革发展的决心,这是否预示着中国超高速增长的终结?

但是反过来想,加强党的领导也带来了更加稳定的政府、稳定的国家,和稳定、持续、共同、单一的大市场。反腐运动还有效地遏制了贪腐和寻租行为,将一些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连根拔除,从而使一些原本很难推行的经济改革成为可能。我们还看到中国对技术、教育、环境都在持续地加大投资,中国经济也在从出口和投资导向向最终消费导向转型。这几年,我们看到了社会的很多变化,在某些方面,舆论空间收窄,但在另一些方面,这些政策也卓有成效,比如扶贫、环保等,效果可以说立竿见影。这就是这几年中国国内环境发生的变化。

国际上,我们再谈谈贸易战,很多人问到这场贸易战是否预示着中国增长周期的终止。我们来看一下数据。图5显示的是中国商品及服务净出口占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比,它的计算公式是用商品及服务的出口值减去商品及服务的进口值,再除以国内生产总值。历史上的一些时期,中国的净出口曾经非常高,接近国内生产总值的9%。也曾经低到-4%。但在过去的五年里,中国的净出口平均值在2%左右。

再看下图6,你就会明白近些年来国际贸易对中国经济增长影响力的变化了。图6显示的是2003年以来最终消费、投资和商品及服务净出口对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贡献率。十几年前,净出口对中国GDP的贡献很大,2008年和2009年开始下降(当时中国是支撑全球其他经济体的主要进口国)。过去五年,最终消费的贡献在持续增长,资本形成总额(即投资)相对降低,而净出口显著降低,换句话说,中国经济对国外市场的依赖性显著降低。中国供给侧的经济改革产生了实际的成效。

笼罩在林林种种的担忧、恐惧、抱怨和预言中,中国经济实际上正在悄然发生变化,2018年最终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率达到76.2%,资本形成总额贡献率32.4%,货物和服务净出口贡献率为-8.6%。中美贸易冲突固然会对中国经济造成损害和诸多负面影响,但是已不足以阻止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

图5/中国1960—2017年商品及服务净出口占国内

生产总值的百分比

来源/世界银行(1960—2017年数据)

图6/中国2003—2018年最终消费、投资和商品及服务净出口对GDP增长的贡献率

图表来源/CEICData.

4、经济发展的三个不同阶段:今天中国与西方的位置

在发展经济学中,刘易斯拐点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在工业化早期,农村的剩余劳动人口不断被吸引到城市工业中,但是随着工业发展到一定的规模之后,农村剩余劳动人口从过剩变到短缺——这个拐点就被称为刘易斯拐点。这一观察最早由英国经济学家威廉·阿瑟·刘易斯(W.Arthur Lewis)在50年代提出。

在刘易斯拐点到来之前,也即早期城镇工业化过程中,资本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劳工一般很难有定价权和讨价还价的能力,但是因为农村里有很多剩余人口,找工作的人很多,企业自然就会剥削工人。

过了刘易斯拐点之后,进入到经济发展的成熟阶段,这时候企业需要通过提高对生产设备的投资以提高产出,同时迎合满足雇员的需求,增加工资,改善工作环境和生产设备等等。在这个时期,因为劳动人口已经开始短缺,经济发展会导致工资水平不断上升,工资上升又引起消费水平上升,储蓄水平和投资水平也会上升,这样公司的利润也会上升,形成了一个互相作用、向上的正向循环。这个阶段中,几乎社会中的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经济发展的成果,同时会形成一个以中产阶级为主的消费社会,整个国家进入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所以这个阶段也被称为黄金时代。

今天的经济是一个全球化的经济。当黄金状态持续一段时间,工资增长到一定水平后,对企业来说,在海外其他新兴经济中生产会变得更有吸引力。此时企业开始慢慢将投资转移到发展中国家,这些发展中国家开始进入自己的工业化过程。如果这种情况在本国大规模发生,本国投资就会减少,本国的劳工,尤其是那些低技能劳工的工资水平会停止上升甚至下降。这一阶段,经济仍然在发展,但是经济发展的成果对社会中的各个阶层已经不再均衡。劳工需要靠自己生存。那些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工作,比如科学技术、金融、国际市场类的工作回报会很高,资本的海外回报也会很高。但是社会的总体工资水平会停滞不前,国内投资机会大大减少。美籍经济学家辜朝明(RichardKoo)先生称这一阶段为后刘易斯拐点的被追赶阶段。

今天主要的西方国家大概都在70年代慢慢进入了上述的第三个阶段(被追赶阶段)。而作为曾经在追赶中的新兴国家,例如日本也在90年代以后开始进入了被追赶阶段。对中国来说,虽然不同观察者提出的具体时间不同,但大体上中国应该是在过去几年中已经越过了刘易斯拐点,开始进入到成熟的经济发展状态。如下面几张图所示,中国近些年的工资水平、消费水平、投资水平都开始呈现出加速增长的趋势。

在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政府的宏观政策会有不同的功用。在早期工业化过程中,政府的财政政策会发挥巨大的作用,投资基础设施、资源、出口相关服务等都有助于新兴国家迅速进入工业化状态。进入到后刘易斯拐点的成熟阶段以后,经济发展主要依靠国内消费,处在市场前沿的私人部门企业家更能把握市场瞬息万变的商机。此时依靠财政政策的进一步投资就开始和私营部门的投资互相冲突、互相竞争资源。这一时期,货币政策更能有效地调动私营部门的积极性,促进经济发展。到了被追赶阶段,因为国内投资环境恶化,投资机会减少,私营部门因海外投资收益更高,而不愿意投资国内。此时政府的财政政策又变得更为重要,它可以弥补国内的私营部门投资不足,居民储蓄过多而消费不足。反而货币政策在这一阶段会常常失灵。

但是因为政府的惯性比较强,所以常常当经济发展阶段发生变化时,政策的执行仍然停留在上一个发展阶段的成功经验中。比如说,在今天的西方,宏观政策还是主要依靠在黄金时代比较有效的货币政策,但从实际的结果来看,这些政策有效性很低,以至于到今天很多西方国家,尤其是欧洲和日本在货币超发、零利率甚至负利率的情况下,通货膨胀率还仍然很低,经济增长仍然极其缓慢。同样地,当中国经济已经开始进入到后刘易斯拐点的成熟阶段后,政府的财政政策还是很强势,政府对货币政策的使用仍然相对较弱。过去几年,私营企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各种财政政策和国企的挤压,在某些领域空间有缩窄的趋势。这些宏观政策和经济发展阶段错位的现象在各个国家各个阶段都有发生。

图7 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

来源/国家统计局,人民银行(已调整价格因素)

图8/城镇居民家庭人均消费支出

来源/国家统计局,人民银行(已调整价格因素)

图9/农村居民家庭人均消费支出

来源/国家统计局,人民银行(已调整价格因素) 

图10/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

来源/国家统计局,人民银行(已调整价格因素)

然而不容否认,中国仍然处于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对西方发达国家仍然有成本优势,而后面的其他新兴发展中国家(如印度等)还没有形成系统性的竞争优势。今后若干年,中国的工资水平、储蓄水平、投资水平和消费水平还会呈现相互追赶的、螺旋上升的状态,处在一个互相促进的正向循环中,投资机会仍然非常丰富、优异。如果政府能在这一阶段中运用更多的宏观货币政策,支持私营企业,对于这一阶段的经济发展将会大有益处。

5、中国经济的增长潜力

有了以上基础,我们就可以尝试着回答这个问题:该如何估测未来5年、10年、15年、20年甚至更长期的中国经济增长潜力?我想从五个方面来回答这个问题。

一、首先,如前所述,现代文明的基础是现代科技和自由市场经济的结合,与政治组织方式关系不大。而技术密度却与经济增长直接相关。考虑到中国的高等教育现状,考虑到中国的人均GDP和人均研发费用时,你就会发现中国潜力很大。中国去年毕业了750万大学生,其中470万是STEM专业。对比之下,美国大学STEM专业的毕业生人数,在大约50万左右,只有中国的十分之一,2年后,中国预计总共会有近2亿大学生,已经接近整个美国的工作人口。中国即将享受到巨大的工程师红利。类似的情况发生在1978年初,当时来自中国农村的数亿年轻人搬迁到大城市,不管工作难易,薪水高低,他们都愿意全力去打拼。中国这几十年的经济起飞正是得利于劳动力红利以及全球化带来的工作机会。

今天我们即将迎来工程师红利的时代,享受工程师红利带来的经济转型升级和富足社会。华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雇佣了约15万名工程师,这些工程师都至少拥有工程学学士学位,其中大多数还有硕士以上学位。华为支付给他们的工资报酬大概只相当于西雅图或旧金山硅谷同等职位的一小部分,但华为的工程师都以刻苦敬业闻名于行业。他们的聪明程度、所受的专业训练绝不亚于那些西雅图或旧金山硅谷的工程师。中国即将释放出的竞争潜力就在于此。

我们进一步讨论工程师红利的问题。图11中显示的是一些国家、地区人均GDP和研发支出占GDP的比例。2017年,中国人均GDP接近9000美元(2018年中国人均GDP已接近10000美元)。就人均GDP而言,中国与巴西、墨西哥和泰国相当。但中国的研发支出所占GDP的比例要远高于这些国家,达到2.13%。相比之下,巴西为1.27%,泰国为0.78%,而墨西哥只有0.49%。中国研发支出占GDP的比例甚至比西班牙、葡萄牙这些国家都高。西班牙的人均GDP是中国的3倍,葡萄牙的人均GDP是中国的2倍。也就是说,中国的研发支出占GDP的比例高出了那些人均GDP是其2倍、3倍的国家,而且远远高出那些和中国拥有同等水平人均GDP的国家。

图11/不同国家(地区)人均GDP和人均研发支出对比

来源/世界银行。

人均GDP为2017年名义美元数据。研发支出占比数据除巴西、墨西哥、泰国为2016年数据以外,其他国家为2017年数据。


最新回复 (0)
全部楼主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