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  张

                                                金刚

桑坝生产队来了个上门女婿，自称瞎张。这个女婿叫张凤山，原是青石砬煤矿的矿工，兼职放炮员。只因排除故障炮，被飞石崩瞎了一只眼睛，煤矿给送到北京同仁医院做了手术，并安上了一只狗眼珠，因此右眼是好眼睛，眼珠滴溜会转，左眼是坏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因是狗眼珠，不会滴流转。因此看人的时候，两只眼睛瞪得很大，但一只眼珠是死的，另一只眼珠是活的，很吓人。手术做好后，加上瞎张还有矽肺病，煤矿就安排了病退，每月有三十多元的工资，还有几斤白面，几两油，药费实报实销，享受城镇市民待遇。因四十多岁还是光棍汉，有人就给介绍了桑坝生产队的寡妇，寡妇有三间草房一处院，但寡妇还拖了一个十多岁的油瓶儿子，是个哑巴。瞎张也没嫌弃，寡妇相中了市民待遇，还有工资，一说就成。两人没举办婚礼，到公社扯了一张结婚证，就搬到一起住了。

队里来了几位知青，瞎张和知青很说得来，没事就坐到知青屋里谈天说地，聊聊国家大事。有时知青们改善生活做点差样的，瞎张赶上就吃两口。瞎张家里做点好吃的，就给知青送来，解解馋。知青有个感冒咳嗽症状，瞎张就给送来几片药。有一天，有个知青说要回城探亲，瞎张闻讯，就来知青屋，掏出十张大团结，递给要回城探亲的知青说，你回去上五金商店，给我买一台收音机，要便携式的，价钱要百元以内的。这个知青一听，赶紧接过钱来，好吧，只要有，我一定给你买到，

几天后探亲的知青回来了，并给瞎张带回来一台一块砖大小的便携式上海产红旗牌晶体管全波段收音机，七十多块钱，带个黑色的皮套，还有天线，背在身上，很是时髦，瞎张很满意。知青教会了瞎张使用收音机，中央台、地方台，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国外台、敌台也能够收听到。从此，瞎张就背着收音机到处串游，到哪就给人们讲国家大事、世界大事、奇闻怪事。社员们出工，瞎张就跟到地里，给大家放收音机，晚上队里开会记工分，瞎张到队里给社员们放收音机。

离桑坝二十里的地方是凤凰镇，古镇不大，但四川同衢、商贾云集，很是热闹，唱戏的演电影的应有尽有。据说过去曾是个县城 ，后来县城西迁，就留下了迁不走的数千市民，这些市民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干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都是过去祖辈父辈经商做买卖或一些手工业者的传人，还有一些无业游民，其中不乏几个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做，混吃混喝、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吴二宝就是其中一个，老父亲早年间是个做小买卖的，如今岁数大了，就在家里养老。

时值中苏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中苏大战一触即发。地处塞外的凤凰镇也驻上了一支部队战备值班，人们也加紧了防奸反特，警惕观念增强。那年夏末秋初的一天，瞎张背着收音机搭便车到凤凰街闲逛，逛完集市逛商店，戏楼演戏礼堂放电影 ，看了大半天，玩个溜够。那时候的电影戏剧除了几个样板戏就是几个战，那人们也爱看。下午饿了，到回民食堂吃了个毛家烧饼，喝了一碗豆腐脑，吃饱喝足了准备回家。瞎张背着收音机，来到东河套道边上的玉米地里等待回桑坝的方便车。这时，吴二宝不知上哪也路过这片玉米地旁，就看到玉米地里有个乘荫凉的人，手里拿着一台带天线的盒子，还有声音，莫非是电台？这个人是特务？要真是抓个特务那不就是出人头地了吗？就上跟前询问，你是哪的？这个东西是什么？瞎张也比较傲气，用手指从坏眼睛里抠出狗眼珠，搁嘴里唅唅，又吐出来，用嘴吹吹，就放进眼睛里，没好气地说，你管我是哪的？这东西是电台，你想怎么着？两人一对视，吴二宝又发现瞎张眼睛有毛病，难道是打过仗受过伤？越想越有问题？越想越觉得这人是个特务。赶紧连拉带拽，走！上派出所说清楚。瞎张一听，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两人到了派出所，正赶上马所长值班，马所长问清了缘由，仔细检查了这个皮盒子，又查阅了瞎张的户籍资料，这才告诉吴二宝，你弄错了，这是一台比较高级的收音机，没有电台功能。你向这位工人老大哥赔礼道歉吧。吴二宝赶紧赔礼道歉，并说上家里吃顿饭再走吧！瞎张说好吧，我跟你去你家。到了吴家里，吴二宝赶紧吩咐家里人烙饼摊鸡蛋，好好招待瞎张。吃完了喝完了，吴家人看瞎张还没有走的意思，说你怎么还不走啊？瞎张说，这什么时候了，让我往哪走啊？二十里地山路，你让我喂野狼去啊？就这样瞎张在吴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瞎张不起床，只见瞎张又咳嗽又喘，还吐痰，直嗨吆，这下可糟了，赶紧找大夫看看吧。吴家就从凤凰医院找来个大夫，给检查看看，大夫拿出听诊器听了听胸部，又量了量体温，说是肺部发炎，输几天液吧。无奈，吴家只得又把瞎张送进医院，天天输液打针，天天送饭伺候，又花了一大笔钱，气的吴家老爷子大骂儿子，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就这样瞎张在医院住了月余，吴家全家人都到医院给瞎张磕头作揖，好话说尽，并雇了一辆马车给送回桑坝，临走还给带了点白面点心，拿点零花钱，才算了事。

                          2021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