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事（2）

                     律新民

   在粮食短缺的年代，围绕“吃”的事情更能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记。

   那是一天下午放学后，我背着书包和几个同学去一处工地旁边的山坡捉蛐蛐儿。山坡上的树不多，草丛也很浅，嘟嘟嘟的蛐蛐儿鸣叫声此起彼伏，我被一个“钢”声很强的鸣叫声所吸引，并在一簇草丛里发现了它。那只棕褐色的蛐蛐儿油亮油亮的，全须全尾全大腿，一双不会转动的黑眼睛镶嵌在硕大的脑袋上，一对利齿象两扇门，这将军派儿的品相是很难碰到的，我既要捉到它，又不能捉伤它。

   没想到那蛐蛐儿几个连跳后，钻进了工地边上的石头堆，并在一处石头缝中又发出嘟嘟嘟地鸣叫，这分明是对我的挑畔。当我趴在地上向石头缝里观看时，发现了一个纸包。剝开纸包，里面裹着一个纯玉米面的饼子。我左右看看同学们，觉得没有人注意我，便悄悄地将饼子塞进书包，我要给全家人带回一个突然的惊喜。

     晚饭时，小炕桌上只有很稀的高梁米菜粥。我将纯玉米面饼子放在桌子上，很自豪地说：捡的。是啊，捉蛐蛐儿能捡到让人流口水的饼子，自已又没吃，而是带回来让全家人分享，值得自豪一把。

    当我讲清捡饼子的来龙去脉时，母亲坚定地说：扔掉吧。当时母亲是围场县供销社的饮食服务公司经理。她说台湾的蒋介石趁我们连年自然灾害，叫嚣反攻大陆，派遣特务暗杀投毒制造恐慌……

    父亲将那玉米面饼子一掰两半儿，送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说是有点儿馊味儿了，又将饼子放到了桌子上。

    当母亲拿起饼子要扔掉时，父亲一把抢过来，大声说：别扔，我吃！母亲哪里会让父亲冒这个险，极力阻止父亲食用这个没有安全把握的饼子。父亲说母亲是猪脑子，特务投毒应该将食物放在明面儿上，不可能藏在不易被发现的石头缝儿。这饼子应该是干力气活儿的人带的午饭，可能是藏忘了地方。毛主席说贪污和浪费都是极大的犯罪，这个饼子不能扔。父亲有道理的分析，又加上搬出毛主席的话。母亲只得说：反正我们娘仨儿不吃。

    眼睁睁看着父亲将那饼子一口一口吃掉了，看上去吃得好象很香，脸上还时隐时现地浮出一絲絲的笑。他吃完那饼子，又端起碗喝菜粥，说是给石头缝里捡来的饼子溜溜缝儿。

    这件事我曾写入小学作文《我的父亲》，开头一句就是：我的父亲是粮食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