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米 阳 光 (下)
常胜春
宋翠花家垒院墙多占了小叔子一墙,这几天宋翠花耳根子不清静。妯娌赵亚琴出来进去甩脸子,甩闲篇,她心一窄喝了卤水。
这点事,村里人怎么说,亲哥兄弟,打小走过来,为啥非得垒一堵墙。垒墙也行,你缩回一墙,人家高兴,你也高兴。非得多占点。再说了,李连吉一个儿子技校毕业,有了工作,李连生一个姑娘,学习不错,将来也不回来。人一辈子几十年,霸了多少能带走?因为这点事打架升天的,不值!
亚琴来到当院,迎着大伯子连吉端一瓢黄豆往外跑。婆婆从连吉屋里出来,拦住亚琴说:“快去跟你哥推碾子,你嫂子喝卤水了。”
亚琴去追连吉,路过小卖店,灯还亮着。天阴沉沉的,沟里漆黑一片,一只猫从树上窜下来,喵,喵,惊吓着从亚琴身边窜进棒子地。亚琴汗毛倒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碾子跟前,连个人影也没有。
“大哥——你在哪呢?”招的村子里的狗乱叫。
连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掉坎子了,脚崴了,不能动,黄豆全撒了。快回去拿黄豆,晚了你嫂子就没命了。”
亚琴跑到小卖店,喊:“小月,快点找黄豆,嫂子喝卤水了。”
几个打牌的都愣了。
“二宝,你们快去碾道坎子下边找连吉,他摔下去了。”
“啊?摔啥样了?”
“不知道了。”亚琴这会懒得说话。
二宝把麻将一推,说:“赶紧走。”四个打麻将的直奔碾道。
亚琴是小卖店的常客,有些东西放在哪儿她知道。她拿起笤帚、手电、脸盆,等着小月找黄豆。小月在屋里粮食柜没翻着,又去当院的棚子里找。小月的丈夫得过小儿麻痹症,一条腿瘸,开个小卖店维持生活。小月家里穷,没上几天学,人不怎么机灵,嫁给了残疾人。
“雀蒙眼,你急死人了。”亚琴一跺脚来到棚子,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小月。亚琴挪开大缸上面盖的笸箩,终于在缸底发现了黄豆。黄豆口袋压在红豆口袋下面。亚琴拎起红豆口袋扔地上,又拎起黄豆口袋倒了半脸盆子,端起脸盆就跑。小月在后边追。
迎面过来打麻将的那四个人,抬着连吉往回走,一个个气喘吁吁的,顾不上打招呼。
村里办了加工厂,推碾子的人少了,上次残留的玉米渣成了小鸡的美食,也留下一滩一滩的鸡屎干巴在上面。亚琴端着盆,小月一手打手电一手扫碾盘。她扫过来扫过去,扫过来扫过去……
“我的老天爷!快点吧。”亚琴一跺脚,“还讲什么卫生呀!”哗啦,亚琴把黄豆倒碾盘上,黄豆四处乱滚。亚琴推起碾杆转圈小跑,黄豆轧的四分五裂,小月紧跟着扫碾子。
“轧好了吗?”二宝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好了,没筛。亚琴把盆递给二宝,问:“嫂子啥样了?”
“说不好。”二宝端过盆撒腿就跑。
亚琴在当街靠着大树掉眼泪。她不敢回去,万一人救不过来怎么办?人命关天能脱得了干系吗?可是,怨我吗?他们多占了一墙才引起这么多的事。亚琴心如乱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要骂宋翠花,明明知道是连吉的主意,因为宋翠花老实。
宋翠花被灌了四五碗豆汁儿,稍见好转。这时,村里拉货的双排座来到大门口。亚琴看见车来了,知道要去乡卫生院。只见连生背着翠花从屋里出来,翠花耷拉着脑袋。亚琴跑过去扶翠花。
亚琴问:“嫂子,好点吗?”
翠花摇摇头。
医生给洗胃,输液,折腾到天亮,翠花总算脱离了危险。
亚琴说:“嫂子,别生我气了,我有嘴无心的你还真生气?多后怕呀,这事过去了,啊。”
翠花流出了眼泪。
公鸡报晓,梨树沟的早晨热闹起来。
今天与往日不同,人们吃完饭都到当街打听翠花的消息。
连吉脚抻了筋,六叔一边给连吉揉脚一边说:“你看这样行不,墙垒一米二,用砖垒成花墙,阳光还能透过去,连生还好意思要遮光费?”
“听六叔的。”连吉说。
嘀嘀……汽车来到了大门口。屋里屋外的人呼啦啦都聚到了大门口。亚琴扶着翠花下了车,她对大伙说:“没事了,都放心吧。”
连生下了车,直奔自己屋,拿上旅行包上了拉货的车,返回工地。
村口老槐树上的喜鹊喳喳,喳喳叫的脆生。连生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望着树上的喜鹊,吹了两声响亮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