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

                            常胜春   

建筑工地搅拌机轰鸣,一幢六层大楼拔地而起,施工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李连生表弟宋占全,也是工地头请假,说:“你嫂子来电话让马上回去,有事商量”表弟挠挠光头,问:“有事?还用你回去做主!该放权就放权。”

“我说了,她说必须我回去商量。”

“把手头的活交代一下,上会计那支半个月工资,回吧。没事赶紧回来。”宋占全说完走了。

李连生火急火燎的坐班车往回赶。

李连生每次回家事先通知媳妇,媳妇早早地脸相迎到村口。媳妇给李连生一个笑脸,李连生就灿烂,灿烂的李连生问:想我了?

媳妇回一句:“美吧你!”李连生真美到心里了。这次,媳妇一脸的怒气,连生“猜猜,让你回来干什么?”

李连生胆战心惊地说想,想我了?

“呸!回家看看去吧,你哥套院墙把咱地占了。连生性子急,媳妇事先没敢告诉他。

  李连生和他媳妇赵亚琴非典那年认识的。他在县城给饭店送酒,非典爆发,只好回家。村口执勤的村民组长李连吉是他哥左胳膊带着红袖标,上写:执勤。他哥戴着口罩站得远远的,把弟弟李连生拦在警示牌前指着警示牌让他弟弟看,“非典时期谢绝走村串户,有者一律帐篷观察天。”李连生愣了片刻,朝帐篷溜达过去,甩过一句话:“我还没吃饭呢。”

四月天,春风扑面,大地返青,鸟儿飞过,撒下嘹喨的歌。赵亚琴的心情格外地轻松愉快梳着马尾辫,一身蓝运动服,朴实自然一篮子鸡蛋来到村口。

 李连吉指着警示牌示意停下,并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是赵凤琴的妹妹赵亚琴,来瞧姐姐月子。她主动介绍自己。

“你姐是我六叔的儿媳妇,论辈分你叫我哥。我看把东西放下回去吧,我替你送过去

不行,我得见大外甥一面。

“当前形势是这样的,村村站岗放哨,对面说话戴口罩,全国没有特效药。不回去就得在这儿观察天。”李连吉一指与李连生隔三十米远的帐篷。说:“他叫李连生,我亲弟弟,刚从县里回来,一视同仁。”

特殊时期不用多解释,大老远来了怎么能回去。赵亚琴不情愿地拎起篮子朝帐篷走去,好端端的心情荡然无存。李连生站在他的领地不怀好意地嘿嘿笑。

 “放心吧,有人给你们送饭。”

李连生伸伸胳膊踢踢腿,去爬南山。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地里干活的人陆陆续续地往走,家家升起了炊烟。李连生瞧着自己家的烟囱升起一股一股的白烟,渐渐地什么烟都没有了,那是饭做熟了。这是他最熟悉的情景曾经年少顽皮和伙伴满山遍野地疯跑,每当这个时候,各自的母亲便站在当街喊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

李连生不虚此行,弄回一大把映山红他有意为这位临时的邻居而采。路过赵亚琴帐篷李连生把映山红放在赵亚琴门口。赵亚琴听见脚步声远去,撩开帘子发现了鲜艳的映山红高兴地起映山红举起来冲李连生摇晃李连生站在自己的领地傻傻的冲她摆手。郁闷的赵亚琴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两个被隔离视为危险的人,此时,互相找到一点安慰与信任。

李连吉回去吃饭了

映山红拉近了赵亚琴与李连生的距离。赵亚琴觉得这个人很浪漫,很随和。这样孤独的时刻有他在心里反而很踏实倚着帐篷门口连生喊话,毕竟人家送了花。 “嗨!你到县里干什么去了

李连生蹲在梯田埂望着天,说:我给饭店送酒,饭店停业了

“你们村有坏人吗?”

“有,咱俩就是,别人见了躲得远远地。”

“你们村有野兽吗?”

“没有,人比狼还狠,长翅膀会飞的,长腿会跑的都让人吃了,所以非典了。”

“这得熬到什么时候?”

“听说天热就好了,病毒被高温杀死了。”

“你媳妇在家呢?”

“我——光棍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李连生在梯田埂上踱来踱去。赵连吉给两个人送来了晚饭。

月亮从东山升起,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了,村子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狗叫。在这荒郊野外过夜,赵亚琴心里有些害怕又自己安慰自己,村里没有野兽,不用担心,人呢?也不用担心,人见了人,躲还来不及,此时,被隔离的人跟病毒等同,可拍一千倍!想到此,赵亚琴心里踏实了。

李连吉回去了。李连生戴上红袖标接替他哥哥值班,即是被隔离者,又是站岗者。他站在帐篷外大声地对赵亚琴说:“我值班,有事喊我,我叫李连生。”李连生说完,吹着口哨走了。

“好吧。”赵亚琴在帐篷里回话心想,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在荒山野岭过夜,一男一女,荒唐又可笑。夜猫子鸣叫着飞向山谷,听着瘆人,赵亚琴还是心生恐怖,把鸡蛋篮子放在床头,如果有了不测,可以拿鸡蛋当武器。

第二天李连吉领着赵亚琴去了她姐姐家亚琴隔着玻璃跟姐姐来个飞吻姐姐把孩子抱起来让亚琴看,亚琴竖起了大拇指夸外甥,然后跟姐姐摆摆手,又来个飞吻,走了。

 村里人拿这件事开玩笑,遇着调皮的孩子不听话大人便说:“再调皮让你小子去村外住帐篷。”半大小子故意使坏,见了李连生,神秘地问:“哥个帐篷里睡的?

“ 哥就不告诉你,急死你。”

这种敏感的话题,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凤琴顺水推舟给妹妹做了大媒特殊时期的一次隔离,被隔离的两个人竟然成了一家人

六间上屋,李连吉左边住着爹妈,右边是弟弟李连生,哥俩院子中间用棒秸隔。连吉套院墙,阴阳先生说:“墙向右移半尺,躲开对面的南山尖。”

连生被赵亚琴一个电话招回来,就是这事。李连生进院子一看,本家弟弟和他哥正在打地基。他阴阳怪气的问:“垒多高?”

“一米五。”他哥低头干活没敢看弟弟听出来连生问话的火药味。

“线拉偏了。”连生说完扭头奔他爹屋里,劈头盖脸地冲他爹发火:“多占我一墙,不跟我商量,眼里还有我这个人吗?”

不到一墙,也就一,为的是躲开南山尖。”他爹说。

“迷信。”连生大声吵吵,为的是让他哥听见。

院子里干活的俩个人听得一清二楚,悄悄地溜了。

“地基都打了,咋办?”他爹说。

“缩回去。”

“你们哥俩商量吧。”他爹说。

“没商量,从小到大都他说了算,凭啥。他当组长吃吃喝喝,让人家把组长给撸了。明天我去检察院告他,让他蹲班房。”

“儿子,可不能乱说,别因为这一地伤了哥俩的和气。”他娘说。

连生给表弟宋占全打电话,想听听他的意见。表弟说:“你院子什么都不种,争那一地有啥用。那个穷山沟你还想回去。

“他不跟我商量,我出不来这口气,我要他遮光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