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是天宝初年(公元746年)到长安谋取功名的,这时他35岁。然应进士不弟,回家又不心甘,往下就在长安“打工”,成了“长漂”一族,前后达10年之久。这期间,有近8年的两地分居。一个人倒也省心,有个栖身处即可,无需购房,故这时他未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声音。还有个原因,他单身那几年,长安的物价包括房价还没暴涨。

 

  对房子特别质量好一点房子有需求渴望之感,是经过随后一系列的遭遇而产生的。首先是他回奉先县(今陕西蒲城)探望家眷,发现小儿子病饿死了。偏偏时局又发生了变化,安禄山反到长安,流民遍野。无奈下杜甫也只好带着家人逃难。但他毕竟是个小公务员(在长安后当了军械库房的小管理员),在文坛上也是著名诗人,同时他也想在平叛中有所作为。他就把家安顿在羌村,自己奔灵武投唐肃宗,途中又被叛军擒,押送长安。他想法跑了,见到肃宗,肃宗还给他一个左拾遗的官职。再往下沉沉浮浮磕磕绊绊,最终在他50多岁时,在好友严武的帮助下,在成都西郊花溪畔建茅屋数间,这才比较安稳地生活了3年零9个月,近4年吧。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等诗句,就是此时写的。可以看出,杜甫此时的心情很好,茅屋给了他很大的温暖。“我想有个家,一个不大的地方。”用在这里也很合适。“杜甫草堂”,经过不断的修增,现在是占地三百多亩的旅游名胜。但当初连房带院也不过一亩,即“诛茅初一亩”是杜甫在诗中写的。

 

  但发生了一件事,让杜甫喊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千古名句,这就是他的房子让一场秋雨给浇透了,房顶的草让秋风给刮飞了,而且还让些小孩子给抱跑了。“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拗。”这几句没什么争议的,稍有一点是郭沫若先生在《李白与杜甫》一书中说“三重茅”比瓦还好,得到地主一级成份方享受得着。对此且放下不表。关键是下面这几句:“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这几句为郭先生“扬李抑杜”找到了根据。让咱们看也是,那么有同情心的、唱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杜甫,好像不应该骂抱走几把茅草的孩子为“盗贼”的。可他却骂了,还气得要死。有点像《青春之歌》里老地主喊:“麦子!我的麦子呀!”(农民夜里把麦子割了。)杜甫大概是站在河边喊:“茅草!我的茅草呀!”

 

  但依我之见,杜甫一时发火,还是应给予理解的:草堂房子的质量,看来是不过关。按说以杜甫在诗坛的影响,又有些朋友,杜甫若想住在城里,还是不难的。可杜甫毕竟是文人,还是穷文人。穷酸,在这时就要表现出来。城里房价高(在长安后二年,杜甫曾将家眷接去,就因物价上涨,只好将妻小送到奉先),杜甫当左拾遗,从八品,顶多是正科级,他的年俸在米价暴涨时只能买一斗半,他又没有别的收入,买房定然买不起的。借住?串房檐又失身份。于是就找个喜欢清静的借口,要在城外自己盖房,钱呢,就这些,够不够你们看着办吧。朋友能怎么办?能就花他那点钱吗?赞助点吧,再找块闲地,帮他弄几间经济适用房吧,草顶,既省钱,又符合他诗人的身份。

 

  其实,杜甫何尝不想住高堂大厦呀!没办法,也只好忍了,好在有诗词为伴,也算高雅。但麻烦终归来了,“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可够惨的了,被子多年没换新棉了,而且家里还平均不上一人一床被,大人孩子在一被窝里。茅屋墙又薄,没有风雨都冷,如今连房顶都刮跑了,满屋没有干处,老婆埋怨孩子闹,再大的诗人也得急。这时,他就喊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对“寒士”一词历来是有异议的。比较多的是说“天下劳苦大众”。但我觉得不准确。隋唐时期,社会阶层分得很清楚:士、农、工、商……士是指知识分子。从写这首诗的心情看,杜甫正怨恨着这帮“小盗贼”呢,怎么马上又为他们的家庭住房忧心呢?况这时的他乍到蜀地,有朋友们捧着,有明月花草伴着,正值清高自负之时,估计也未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因此,喊出“安得广厦千万间”,主要还是想庇护一下像自己这样的寒士,这样的寒士自安史之乱肯定不少。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受着苦,还想着别人,想着普天下的读书人,这境界也是够高尚的。值得后人很好的学习。

 

  唐朝的房价最贵时合多少银子一平方米,尚弄不清楚。不过可以分析,古人建城本是以墙护民,但凡能容得下,居民就该住在城里。而后来是人口增加了,城里住不下了,就出现东西南北门外的居住区。于是,就有城里人城外人之分。城里是当地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其间的房价必然不扉。有书记载,长安城内有一处房值20万银,因闹凶死人卖5万。就说5万吧,秦琼一匹黄骠马才要价50两。杜甫一辈子官没大过科级,回家探亲都是步行,那年头又没有银行贷款,他若想买所房子,简直是比登天还难。所以,他也只能喊“有千万间大房子多好呀!”喊了也白喊,还照样受罪。三年后他就离开草堂,四处漂泊,最终,死在了船上。他应该不瞑目,到了也没住上属于自己的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