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是做梦也万万想不到,在车站大仓库里提审我的人,竟然是鹿小姗。当时鹿小姗穿着和板车娘们一样的衣服,我一下子竟没认出来。还是她眼尖,把我带到一间小板屋里,关了门,她就把我搂住说:“你不认识俺啦,俺是鹿小姗呀!”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呀?”我仔细瞅,是她,但变得脸黑,皮肤也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个星期了。一直在这儿,没敢出去,可憋死人啦。”鹿小姗骂咧咧地说,“他妈的,外面安全不?对啦,你咋给抓这来了?”

“别提啦,一言难尽呀。”我指着仓库那头说,“想想办法,快把我和晴子弄出去。”

“晴子?她是谁?”

“是我妹妹。”

“妹妹?好家伙,几天不见,你有妹妹啦?”

“小姗,有些事回头再细说,你既然在这儿,就一定有办法。等出去了,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好吧,俺过去看看。”鹿小姗白了我一眼,两手插在裤兜里,晃着肩膀,大屁股一扭一扭地过去了。

我焦急万分,我担心鹿小姗会因为妒嫉而产生坏主意。毕竟我俩过去也算是好过,若不是我心生戒意,我们早就有男女之间的那种事了。而且,鹿小姗此番在大西北呆了那么长时间,我看出她变了,起码眼神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不是以前那种虽然粗野但却很单纯的样子。

鹿小姗又一扭一扭的回来,关上门她从兜里掏出半盒皱巴巴的烟,掏出一根扔给我,她则熟练地划火柴抽着,再给我点。我尽管很不喜欢抽烟,但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特想抽。我紧吸了两口,被呛得干咳了几下,忙问:“怎么样?”

“够呛,够呛。”鹿小姗慢慢吐出一团烟,又熟练地全部吸回嘴里,然后从一个鼻孔长长地喷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顾不上看她的烟技,上前拽住她问。

“看把你急的。俺在黄土坡里受苦受罪,你也没急成这样。看来俺还不是你心上人呀,唉,唉……”鹿小姗唉声叹气。

“小姗呀,不是我不为你担心,可我往哪去找你呢。再者说,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呀。”我说。

“那倒是啊。”鹿小姗的口音竟然变得有侉侉的味儿,而且将我字一定说成俺,“那个叫个啥,对,叫晴子的,她的情况你都清楚吗?俺听说她可不是中国人,俺板姨说她是日本特务。”

“你信吗?有这年龄的特务吗?”

“俺信了才见鬼了呢,妈的!还美国特务呢!昨中国一下子出来那么多特务,连俺藏身的那土沟沟里,也他妈的抓出那些特务,还是什么胡宗南的特务,这是那对那呀,还他妈的讲点道理不。”

“就是。小姗,你还是有正义感的,我最佩服你这点。好妹子,快帮哥一下,把晴子救出来,我们一块走。”

“一块走?你们住在哪儿?”

“我们……”我后悔了,如果鹿小姗和我们去了鬼楼,那可就麻烦了,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小房门被人推开,一个长着马脸的板车娘们朝里瞅瞅说:“审得咋祥了?咋还给他烟抽?这小子可牛啦,为那小丫头自投罗网。”

“正交待呢。姨,你忙去吧。他要不交待,俺才不给他烟抽呢。”鹿小姗很讨好地把剩下的烟全给了马脸,又紧忙划火柴。

“好吧,快点审。审完了你把他那个妹子送革委会去,郎主任要亲自过问。”

“郎主任要过问?”

“郎主任刚才来过。”马脸撇撇嘴说,“郎主任喜欢亲自审女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对不?”

鹿小姗的脸一下就变了色。但很快她就镇静下来,嘻笑着说:“行啊,郎主任的大嘴又有东西可啃啦。”

“你不想活啦,让他知道了,小心活吃了你。”马脸说。

“俺这不是跟你说吗,你也不能告他,是不是。”鹿小姗说。

马脸走了,鹿小姗把手里的烟屁股抽净,拍拍身上就往外走。我一把拽住她说你不能干那缺德事呀。鹿小姗说俺有什么办法,那郎主任是车站的一霸,他相中的女人,没一个能跑出他手心的,就是俺不送你那妹子去,旁人也会送的。我什么都明白了,上前猛地搂住鹿小姗,在她脏兮兮的脸上使劲亲了几下,摇动她的肩头说:“小姗!你还是我的小洋马鹿小姗吗?你怎么变成这祥?你不是这祥的人呀!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说呀!”

“俺、俺,你……”

“我,我,我是你的赫老八呀!”

“你还爱……俺吗?”

“当然,我从来也没忘了呢。小姗,我们走,离开这里!”

“俺没有地方去。”

“和我们在一起。”

“你们不讨厌俺?”

“哪里的话呀!”

第十四章

大难不死,鬼楼里又添了鹿小姗。

晴子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和用品全拿出来,让鹿小姗使用。可惜鹿小姗壮得像一匹刚生过驹的母马,那些衣服根本穿不下。鹿小姗只呆了一天,就后悔了,跟我说闹了半天你俩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俺还是回板车队吧,那每两天能吃一碗粉条子炖肉。我说:“你也不想想,那都是些什么人。你怎么能和她们在一起。”

“怎么不能呢?老八,这些天俺总在想……”

“想什么,你说说。”

“俺想,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好比俺舅爷吧,从年轻就打仗,心里也有为这为那的理想,可到头来呢,他却死得那么惨。”

“你舅爷没了?什么时候?”

“俺跑回来去看他,他家早就变成旁人家了。听说他是在批斗会上死的,没人料理后事,埋哪儿都不知道。”

“太惨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你要是知道晴子的身世,你就会有勇气面对这一切了。”

晴子的故事,着实让鹿小姗感动了一回,鹿小姗说闹了半天还有更命苦的人,那俺就跟你们在这儿过吧,回到板车队过的也不是正经人过的日子。不过,咱们三个人需要吃需要穿,往下的生活费从哪里来呢。晴子想想说:“看来再卖乌豆是不行了,我看眼下只能拣些废纸卖,或者想办法联系点糊火柴盒的活。”

“不行不行,那能挣几个钱呀。那跟要饭的日子有啥两祥。”鹿小姗说,“听俺的,俺有办法。火车站货场大墙有好几个洞,俺都摸清楚啦,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搞着了,一次就够自们吃上几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去偷……”我摇摇头,“这、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呀。人家把咱的家都抄个一干二净,把人都整没了,咱们不过整点东西填饱肚子,有啥不可以。”鹿小姗只冲着我说。她好像意识到晴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干的。

我的脑袋在发胀。说老实话,这些日子,若不是有了晴子,我早就干出点什么事来。现在,鹿小姗的话肯定剌痛了我的哪根神经,我立刻觉得她说的是那么有理。凭什么他们可以拿走我们的东西,而我们就不能拿他们的呢。而且,我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说:“小姗,你要是有把握,我们就干他一把。”

“没问题,货场两派光打架,没人上心看管货物。”

晴子在一旁很紧张地看着,但她都没有说什么。等到晚上睡觉前,她突然跪在我的床边,把我吓了一跳,伸胳膊拉她,但她死活不上我的床。我说:“晴子,你要干什么?”

“求求你,不要干那种事。我们无论如何地不能去偷东西呀。”晴子苦苦的哀求。

“如果你害怕,你不去就是了。”

“不是害怕,实在是不能干那种事呀。”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总得活下去,不能饿死呀。”

“可为什么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呢。偷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是不好的。我不想看到你成为一个小偷。”

我俩的声音越说越大,就让鹿小姗不仅听到而且很不耐烦。眼下她住在四表哥四表嫂那房间,与我们只有一门相隔。鹿小姗拍拍门喊:“你们小两口可别吵啦,还让不让人睡觉呀。”

我火了。这话明显带着刺儿。我说:“谁不让你睡呀,火车站天天火车叫,你怎么睡的!”

“火车叫跟这是两码事,那声音只是响,你们这是烦人。”鹿小姗说,“其实你们也不必吵,事情很简单,不去偷,那咱们就喝西北风吧。”

“小姗姐,我想还不至于吧。我们三个人,只要都动起手来,肯定饿不着。”晴子说,“不信,明天我们就去卖废纸,准行。”

“要干你去干吧,那活儿,打死俺俺也不干。”鹿小姗说,“这年头,就是个谁胆大谁就吃得饱的年头,怕什么,俺对货场里熟悉得很,绝对不会让人抓住。”

“偷东西不论什么年头也是不光彩的呀。”晴子说。

“不光彩?这年头还有什么是光彩的吗?你们可以不去偷,你们就猫在屋里,猫在被窝里,那么着就光彩……”鹿小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晴子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她转过身抓起棉被,推门出去。我大喊你要去哪呀,这么冷的天,她硬是一言不发,随后脚步声就到了三楼。我顾不上穿衣忙追上去,但门关得很严,任我怎么叫她也不开。我这才意识到,鹿小姗的话,着实地刺伤了晴子。晴子尽管是温柔的,但她更是有自尊的,同时她还是不屈的,板车女人都么批斗她,她都不供出我来。我只好隔着门说晴子你千万不要生气,那小姗原本就是土匪似的性情,又在车站呆了那么多天,可不就满嘴跑火车。终于,屋里晴子说:“哥,你要我不生气也可以……”

“我保证不去偷东西。”

“也不许小姗姐去。”

“好啦,俺不去!中了吧?”鹿小姗在我身后喊。在冰凉的楼道里,她竟然穿着背心裤衩,露着比先前足足大了一圈的白肉。尤其是两个乳房,颤颤的活像两只大免子,在背心下跳动。

“小心冻着感冒,咱可没钱买药。”我喊。

“可你也没穿衣服呀。”

“我没事,你快回去!”

“不回去。只要是晴子妹妹不下楼,俺就这么冻着,明天一定发高烧。”鹿小姗大声喊。

“好啦,我下楼,你们回屋吧。”晴子拉开门说,“我和小姗姐睡一屋吧。”然后就不容分说地就下了楼,自然是不再进我住的那屋。

我松了口气,想想只要冻不着她,住哪屋也一样。但此时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鹿小姗紧随着我进来并一下钻到我的被里。我无处可去,对面床上没有被子,我又不能去晴子那。我抓起衣服要穿,鹿小姗却一把拽住我。我没料到她有那么大劲,一下就让她给拽倒在床上,然后就裹到被子里。床压得嘎吱作响,也许已经在折断,我不敢动弹,只是本能地护着自己最敏感的部位,心想其他地方就任你动吧。

奇怪,非常的奇怪。鹿小姗那一身极丰满的肉体在那一刻突然就平静下来。像一尊睡佛,静静地卧在我的身边。而且,她又像一座蕴藏着极大能量的火山,用她巨大的身躯猛烈地烧烤着我。使我心内的寒气很快消失,一股阳气陡然升起。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原来的地方,那里已膨胀得遮捂不住了。我轻轻碰了一下曾让我产生过欲望的那个身体,但一片毛茸茸的草丘把我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我低下头,只见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删56字)天哪!这是怎么啦,在晴子身上看到过的那么美好的东西,为何在小姗这儿变得粗糙?而且,鹿小姗不过离开我只有几个月的时光,怎么就像蒸熟的干粮膨胀了呢……

我的手忽然就被狠狠地抓住,并被强行带到那些鼓鼓的或凹凹的或圆圆的或粗粗的地域。我有心退缩,但不成,那些领域的奇特与丰盈,到了还是将我的欲望勾引起来。而且,更可怕的是小姗活像一个十分熟练而又淫荡的女妖,毫不放松地抓住我的羞根。我想叫,想滚下床,但办不到,鹿小姗母马般的强壮身躯忽地就把我压在下面,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删23字),然后她就直起上身,猛地往下坐。一时间,我就崩溃了。

崩溃虽然解救了我,却给了我极大的思想负担。在往下的数日内,我心事重重,我屡屡想用欲会唤起那曾经很不安份的东西,但做不到。我怀疑自己有病了,日后不能成为一个肩挑重任的男子,而变成一个无能的人。于是我大恼,将鹿小姗和晴子撵到一个房间,自己住一间。鹿小姗知道其中的秘密,但她硬说准是你俩在一起闹出的毛病。这话是当看晴子的面说的。晴子一头雾水,问:“责任在我吗?”

“不在你在谁。在你来之前,老八可是个纯而又纯的童子哥呢。”鹿小姗掏出一枝烟抽着说,“俺和老八相处那么长时间,不是躲在仓库里,就是藏在阁楼里,哪能像你这样和他夫妻一般这么睡。”

“这么睡……原因是我怕老鼠,别的真是什么事也没有呀。”晴子认真地分辨道,“小姗姐,你要相信我,我是不会让他办那种事的。”

“哈哈,小姑娘,你连那种事都知道了,我还怎么能相信呢。”鹿小姗深吸了一口烟,眼珠转了转说,“也罢,还是救人要紧,听说这毛病要是不能及时治,人一辈子就废了。”

“有什么法子你就说吧,就算是我的过错吧。”

“就算不行,就应该是你的过错。”

“好好,就是我的过错。”

我看不下去,说小姗你别胡闹了,这事与晴子没有一点关系。小姗一听就翻了脸,说你这是逼俺回板车队呀。我无言,回到自己的房间躺着。时间不大,鹿小姗脸上抹了黑道子,手持一条木板,光着脚进来跳呀跳,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天惶惶,地惶惶,塬上出来个破姨娘。破姨娘,坏心肠,专门勾引少年郎。俺大仙,本领强,一刀劈了那肉香香……”后来她喊那妖精你进来吧。

我吓了一跳:晴子赤裸着身子,两手抱在脑后,用膝盖走路,进了屋里。我猛地坐起,一把抓住鹿小姗手中的木板喊:“搞什么名堂!”

“你别动!”喊的竟是晴子。

“你疯啦。传出去你怎么见人。”我说。

“只要治得你的病,我愿意。”晴子说。

“这怎么能治病呢。”我说。

“当然能,在黄土坡上,都这么驱鬼呢,不信你等着瞧吧。”鹿小姗非常自信地说。

这倒让我迷惑了。一个自愿,一个坚信。我也只好暂且依她们一小会儿,时间长了可不行,毕竟这是冬天,晴子的身体又弱,冻着就不得了。鹿小姗的嘴里又磨叨起来,这回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词,但随着她的指挥,晴子的身体开始扭动,站立起,做一些蛇一样的动作。鹿小姗大声训斥着她,并让她把一条腿高高的抬起,又有点像芭蕾舞的样子,于是,晴子那最神秘的部位,就以另外一种形式呈现在我的眼里,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删30字)。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最刺激人的造型,于是我的心里有一团火陡然燃起,而且越烧越旺,或许由此就贯通了精脉,终使大脑发热,使下部发胀。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先前曾有过的那股力量和欲火又重新回到身上,我忙大喊:“好啦,一切都好了。”

我把晴子抱到了床上,用被子将她裹严。她睁大眼睛问:“真的?这么灵?”

“没错。”我说。

“怎样,俺这招儿灵吧。”鹿小姗很得意地说。

“你跟谁学的?”我问。

“这,这不用学,一看就会。俺不过是偶尔见到过一回。”鹿小姗明显地不愿意过细回答这个问题。

我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