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梁晓声编剧的电视剧《知青》一播出,就引起老知青们的极大关注。我和老伴都插过队,看了头两集,感觉这戏主要还是写“兵团”。再上网看全剧简介,知道后面还有在陕北插队的内容。“插队”,终归是当年知青上山下乡的主要形式。

我是“老初二”。1968年夏天,天津老三届中的高三、初三去黑龙江兵团,发皮帽子,还有去内蒙古的。走时火车站红旗飘锣鼓响还有人慷慨发言,火车开远了,才有个别母亲姐妹忍不住流泪,还得赶紧抹了,怕人发现。年前,他们回来,野气裹着怨气,不见了先前的豪气。过了年,就轮到老高二老初二了。我们也想去兵团,好歹集体生活起码吃食堂。但不行,必须去河北农村。 我们走时,车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哭声,不少母女捶胸顿足。

我体会,所谓“插队”,就是把你或几个人很孤单地硬插到生产队里去,跟排队加塞似的,人家并不情愿,但不欢迎还不行。况且,还把教育知青的活派在人家头上。老何我和同学们的经历,就是典型的硬插进去:

19693月,正月,早上,贼冷。在公社念名字,我们64女分到一个村。一辆大车拉行李,人步行八里地进村,男女老少嘻笑围观指指点点。大队部内,5个队长当我们面抓阉,一队俩。抓着女的笑,抓着男的愁。愁啥?日后问,队长说:本来口粮就少,又来两个争饭碗的。笑的:队里不少光棍子,兴许给谁做了媳妇。这可不是臆想,当时谁也想不到后来还有选调、返城,一开始连我们带社员都认定这辈子就落这了。

往下就是“落户”和给予“再教育”。两队女同学待遇较好,房东家是瓦房。两个男队,连房东都没有,一个对面屋是库房,一个是下不了炕五保户。我二人还不错,有房东,但房子很差,旧草房。住西屋,窗下是猪圈,晚上和猪隔着一层纸小合奏,气味属人畜混和型(闻一阵就习惯了)。当然,房东对我们很好,日后如同一家人。几月后,队里把村边库房收拾出两间房,就搬了过去单过。进沟里砍柴讨口水喝,一大娘问:“家里几口人?”我说两口。老人说:“噢,公母俩呗?”旁人笑:“两公的。”

说起来,从到队里第二天开始下地挑粪,挣工分,就和社员没什么不一样了。唯一的待遇,是头一年从公社粮站买粮,到十月,彻底归位,上场院跟着分粮(一年360斤毛粮,即连皮计算),分啥吃啥。年底结算,一天十分价值三毛六。至于穿呀戴呀,除非赶集串门才穿得干净些。下地没好活,泥头巴脑,男知青又不会缝补,破破烂烂,多教还赶不上村里日子略好的社员。

那年月讲要进行 “脱胎?Q骨”的改造,其实并不难:把你一两个人撂在一个生产队,就是起早贪黑的下地,干活、收工、做饭、吃饭、睡觉、起来再下地再干活再什么,甭多了,两个月,保证你见生人就眼珠子发直,一看这人真的全变了。我第一次探家,从山里出来,一见城市,晃得直眯眼,心想,过节了?咋这亮堂。你想,半年了,点油灯,谁家屋里又都熏得漆黑……

至于过日子,就别提了,人家社员下地回来,吃好吃赖有口热饭。我们不行,再累也得烧火,柴少柴湿,沤得满屋烟,好不容易吃上,下地的钟声都响了。男知青如果三四个以上在一起,常为做饭挑水烧火一些小事闹意见,以至后来多数都一个人单过。我和同伴关系一直很好,但有很长时间他抽到贫宣队去,我就一个人守着仓房住在村边,四下都是庄稼地。若是女知青,根本不敢住。

苦点累点倒也没啥,最可怕的,是开始村里个别人认定我们是在城里犯了错误才下来的。就因为一句话,说这地方喝稀粥,斗地主时就把我们一个男同学也拉上去;公社开大会,又把另一个跟社员打架的知青拉上台斗,一时间知青人人自危。情况到1970年夏天有了变化,中央下了一个26号文件,要求重视知青工作。很快有工作组来检查,我们一开始还不敢说实情。但往下县里开知青会,地区也开,村里学文件也让我们参加,有的知青还当了民办教师,还干些写材料的活等,国家又保证知青每人每年口粮吃到514斤,(去粮站买不足部分),渐渐的知青境遇就发生了变化,社员对知青也开始高看一眼厚爱一层,彼此关系愈发亲密了。等到出现了“选调”,有人到工厂、商业当工人当职工,我们的“插队”的生活从此就有了盼头。但盼的年头可不短呢,我五年,还有七年八年十年的。以至后来多少年里还时不时做这样梦---还在村里耪地,心里急,怎么还轮不到我出去?

醒了,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多亏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