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父 爱 如 炬(5)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父亲,也不知道怎样为他治疗。只是听他说,干校的人带他去地区医院看伤,本来医生说:“伤的够重的,住院吧!”可是那人对医生说,这个人是黑帮。医生一听就改口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家养着吧。”连药都没给开,就把爸爸打发走了。

 我那时根本不会伺候人,只能偶尔陪父亲说说话,更多的时候是找下乡的朋友去瞎玩儿。玩儿够了,就回到乡下干活。父亲那时才四十四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几个月以后,他可以下地了。但是好像他没有马上回干校,就在家里养伤,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从那时到我当兵走,我对他的记忆竟是一片空白,至今完全想不起他在哪里工作!只记得直到我当兵时,他还未“解放”。今年八月我问他时,他才告诉我,那时他先是在市委帮助工作,后来曾经到地区公安处侦查科工作了一段时间。

 今年八月二十三日上午,我开车拉着老父亲去上板城,想带他到“五.七干校”旧地重游。半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卸甲营村,只是当年的“五.七干校”已经面目全非了:当年的校址已成了一间油松花厂,只剩下一排旧宿舍还依稀有点儿旧模样;当年大片大片的桑树一棵都没有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纱帐……。老父亲一句话不说,我不知道他这时心里在想什么,是很失望,还是……反正他连车也没下。

 我是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当兵走的。临走前两天,父亲执意要去我下乡的生产队看看,我就陪着他坐火车到新杖子。下了火车,还有八里山路,大队派了一挂大车来接他。农村人不管什么“走资派”不“走资派”,他们早就听说我父亲是个官儿,现在听说父亲要来,把他当成了大领导来接待。

 在此之前,我已经下乡近三年了,但我时时刻刻想着离开这里。在这三年中,我最长的一次,也只是在这里呆了八天。父亲在家养伤时,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半年才回一次家,对我颇有微辞。现在到了我的生产队一看,到处是山,地无三尺平,干活全凭肩膀挑担子,比老家艰苦多了。晚上躺在炕上,对我和同屋的知青说:“真没想到你们这里这么艰苦,条件这么差,让你们在这里受了三年罪,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让你回老家去。”我眼窝一热,泪水流了下来。下乡三年,我很少流泪,现在让父亲一说,我才觉得既委屈又难过。好在马上就参军走了,今后估计再也不会回这里了,我才止住泪水。

 第二天,父亲坐着生产队的大车回到了“五.七干校”,我则在上板城坐火车去了承德县城所在地——下板城集中,隔天又坐闷罐车返回承德市,与市里的新兵会合。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天气阴沉沉的,像要下雪的样子,但我的心情格外好,毕竟当上兵了,而且是去广州军区,这是我过去连想都没想到的好事。新兵们都集中在火车站旁的铁路中学大操场上,父母亲和弟妹们在人山人海里找到了我。父亲从兜里掏出了五十元钱塞到了我兜里,攥着我的手说:“孩子,到了部队好好干,就不要回来了,家里有你妹妹弟弟呢!”我满口答应着,但是,当时心里想的却是“只要能入了党,退伍回来别再回那个穷山沟就行了”。就这样,我怀揣着父亲给的五十元钱、心里抱着并不远大的理想和对美好的未来模模糊糊的期待南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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