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父 爱 如 炬（14）
父亲发病那天，我还在北京未走。头天晚上，我按惯例给弟弟和保姆打了电话，询问了父亲近几天的情况，他们都说老父亲很好。我一再叮嘱保姆：千万不能让老爷子摔了。遗憾的是，清晨两点，保姆听到隔壁有动静，过去一看，发现老父亲靠墙坐在地下，保姆急忙扶他上床，并给弟弟打了电话。弟弟赶到家，看到老父亲有点儿呕吐，过后又没事了，就放心了。谁知到了七点，再叫老父亲已经叫不醒了，送到市医一做CT,是脑淤血，而且出现脑疝了！直到十点才给我打电话，我那时刚刚登上国航北京至广州的飞机，刚刚落座，就接到电话，急忙与机场交涉，办了一大堆手续，才允许我离开机场。等我下午赶到家里，老父亲已经成了“植物人”了。我趴在他耳边，流着眼泪呼唤他说：“爸爸，我离开您才五天，您就——您跟我说句话再走吧！”父亲没有一点反应。当晚他就停止了呼吸，靠呼吸机维持了两天，九月三日（农历七月十五）晚上七点五十五分，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对父亲的这一生，可以做这样的总结：孤苦伶仃、饥饿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枪林弹雨、急风暴雨的青年时代；遭受冤屈、身心俱伤的中年时代；平凡、平静、节俭简朴的晚年时代；孤独寂寞、与衰老和死亡做抗争的最后时光……。他的这一生，经历了、并且亲身参加了中国历史上最剧烈、也是最成功的一次改朝换代，而且他还为这次改朝换代、为新中国的诞生、为新政权的巩固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经历了新政权四代领导集体，经历了中国从烽火连天的战争到热火朝天的建设，再到迈向强国的改革开放，经历了从贫穷到富足、从饥饿到温饱再到小康的社会变迁；也经历了从结婚到离婚、到再婚的家庭变故；从生儿育女到把四个儿女培养成人，从二人世界到十几口人的大家族；经历了被信任、重用的喜悦，也经历了被人打倒在地饱受屈辱的痛苦……。他的一生，可说是非常完整，如今有这样完整人生历练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辉煌也好，平庸也罢，耿直也好，懦弱也罢，喧闹也好，孤独也罢，如今，父亲抛弃了这一切，紧随母亲去了天国了。对人世间的这些，他完全没有了任何感觉。 直到父亲去世后，我才明白，我今生离开父亲的时间太长了，我欠他最多的，不是吃的，不是穿的，也不是用的，我欠他最多的，是今生没有好好和他说说话，唠唠嗑：小时候，我怕他，对他敬而远之；长大了，我离开他远走高飞，很少见到他；等到我有时间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老了，耳朵聋了，听不见了；等到我能够天天陪伴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精力听我说话了！父亲走的时候，在他昏迷之前，我这个长子还是未能守在他的身边！我的孤独可怜的爸爸，今生在人世间欠您的，等再过几十年，我也到了天国的时候再回报您。那时，我什么也不做，就是天天陪着您好好说话、聊天、唠嗑……。
父母年纪大了以后，我有时常常会想：父母亲要是离开我们，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但愿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可是，这一天还是不可抗拒地来了。人生如梦。时间已过去了一年，每当想起他们去世的情景，我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而每当我想起他们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的时候，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仅是他们的去世让我恍若隔世，而且他们在世的日子也让我觉得恍若隔世——有时我会觉得疑惑：是有这样的日子吗？我真的是有这样的爸爸妈妈给了我生命、陪伴了我五十五年？这五十五年竟这样一晃就过去了，你们为什么都是这样不打招呼地就永远离我们而去了，没和我们说一句告别的话，而且一去再不复返？为什么我们不能永远相伴到地老天荒？……我每天睡觉前，一关上灯，父亲、母亲的形象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每晚都在苦念着他们的无尽思绪中进入梦乡。白天，不管我在干什么，都会“悠”的一下想起他们二老：“你们在天国还好吗？现在在做什么？能看得见我在这儿吗？”有时，我恨不得立刻到他们生活的世界去走一趟，看看他们在那里是怎样生活着的！遗憾的是，父母亲很少托梦给我，只有一次，我梦到他们，是他们年轻的时候，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父亲梳着分头，戴着围巾（家里有父亲这样一张半身照片），母亲则站在他身边，只是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的模样……。再见，爸爸！再见，妈妈！现在我们阴阳两隔，可是再过几十年，我就可以去陪伴你们了。到那时，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你们再也不会寂寞了！ （泣写于 【第一章完，全文待续】 相关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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