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雏 声 初 试

 

 因为嗓子总是哑,我有时不得不请别人代行班长“职权”,诸如站队集合、起立立正之类的呼号,往往都得由别人代劳了。到了五年级,正是美国侵略越南的“高峰期”,游行越来越多,嗓子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当年五月,因为要迎接“六一儿童节”,我们班排练了小合唱《五好红花寄回家》,准备参加全校会演。这个节目唱的是一家子里,男孩子参军要走了,爸爸妈妈姐姐妹妹齐来相送,每人对他都有一段殷切的期望。我扮演了那位参军小伙儿,其余角色都是班里的同学。彩排了多次,大家很满意,认为很有希望夺奖。谁知,最后一次彩排,我太认真、也太紧张了,竟把嗓子唱哑了。还有两天就要正式演出,老师急死了。观察了一天,看到我的嗓子仍无好转,老师绝望了,只好让全班同学一起上,凡是我和“爸爸”的唱段,就由男同学齐唱;凡是“妈妈”、“姐姐”、“妹妹”的唱段,就由全体女同学齐唱——小合唱变成了大合唱!“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让我非常懊恼而又无可奈何!

  到底是大成殿,我们的教室不仅位置高,室内的设施也是全校最好的,地板竟然是大理石的,非常光滑,扫起地来毫不费事。教室外面,是大成殿的月台,当年是祭孔时烧香摆祭坛的地方,现在成了我们的操场,一下课,我们就高高在上地在上面玩耍,其他班级都在我们眼底,让我们好不得意。

 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早上我们到校一看,东侧的汉白玉柱子倒了一根。第二节课下课,休息时间长一点,我就组织一帮男同学,想把它立起来。一阵七嘴八舌过后,好不容易让大家弯下腰,我刚刚喊了声“一”,偏巧这时上课铃响了,大家一听,扔下石柱子就跑,我措手不及,一只脚没抽出来,倒下的石柱子砸在右脚的大拇脚趾上,脚下恰好有个小坑,不然的话,我的这个脚趾就被砸烂了。我坐在地上,想抽脚出来又不能,于是大叫起来。同学们从教室里冲出来,在老师的指挥下抬起石柱,才把我扶起来。

 起初,我只觉得大拇指有点涨,并没有在意。上了一会儿课,才觉得大拇指胀痛的越来越厉害,不禁哭了起来。老师也慌了,忙派两个男同学把我背回家。家里也没什么药,只好养着,休息了两、三天,觉得好一些了,才去上学。过了一个星期,大拇脚指甲发黑了,最后竟脱落了。

 就在我们五年级后半学期,全国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这场风雨的前奏,就是姚文元在上海《文汇报》发表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接着,就开始批判“三家村”。那年月,人们买不起收音机,更不知电视机为何物,也没钱订报纸杂志。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父亲带着两个工人来到家里,在家里睡的炕的上方正中间挂了一个上宽下窄的广播喇叭。从那以后,唯一能听到新闻和文艺节目的,就是这个广播喇叭了。人们都管它叫“ 匣子” 。从一九六五年下半年开始,“匣子”里就天天都传出批判“ 三家村” 的声音。“ 邓拓吴晗廖默沙,他们三人是一家”已经成了我们的儿歌,但却不知道他们是谁。听得多了,才知道他们是北京市委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 ,要“复辟资本主义” 。于是,学校在上课时也开展“革命大批判”,写作文变成了写批判文章。有一天,我模仿《中国少年报》上的一篇文章,写了一篇作文,大意是不要像父亲那样,再受地主剥削,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作文写好后,班主任杨老师大为赞赏,让我在全班朗读,过后也就忘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学校对面的建设局的操场上打篮球,一位同学急匆匆跑来,叫我马上去老师办公室。见了老师,他先是严肃地问我:“这篇作文是你自己写的吗?”我点点头。他放心了,就告诉我带上那篇批判稿,立即去市广播电台。我不明就里,也不敢多问,稀里糊涂地边走边打听,来到佟山顶上的市广播电台。推门一看,屋里坐着十几个学生,互相都不认识。屁股还未坐热,更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听见叫我的名字。我起身跟人走进一间屋子,一看傻了眼:屋子很小,左侧一张桌子,从中间伸出一个话筒,桌前一把椅子,一位很漂亮的阿姨招呼我坐在椅子上。我只觉得耳朵有点儿难受,以后才知道,那屋子既隔音又吸音—— 是广播电台的录音室。隔着玻璃,两位叔叔正在摆弄那种老式的圆盘式的录音机。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心中一阵阵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位阿姨用非常好听的声音安慰我:不要紧张,先把你的稿子念一遍。我用颤抖的声音只念了几句,她就说:“停。 ”告诉我:“太快了,慢一点儿。”也许是她身上好闻的味儿起了作用,我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一口气念完了稿子。我从上学起到六年级,不是班长就是中队长,学习又好,朗诵本不是难事,只是到现在也没人告诉我这是干什么,令人摸不着头脑。回家问父母,他们也不清楚。

    第二天清晨,我在朦胧中被“匣子”中的《东方红》乐曲吵醒。一曲终了,忽然听到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我市中小学生对“ 三家村” 深恶痛绝,他们奋起革命的“千钧棒”,深入批判“ 三家村”。 下面请听文庙小学六年级学生XX同学的讲话录音。 我一下子从炕上蹦了起来,叫来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一听,高兴地合不拢嘴,“哟,我们儿子上了广播电台了。 ”早起做饭的邻居们都围拢在窗外,边听边夸奖我。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是广播电台叫我去录音,搞大批判。那几天,每天听着自己还带着沙哑的童音的“大批判”的广播,心里得意极了,见到同学就问:有没有听到我在广播里讲话?可惜那时多数同学家中都没有“匣子”,人家都茫然地摇摇头,我心中好不扫兴。(未完,待续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