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险 些 断 裂 的 生 命

 

                              (二)

 

 一九六六年八月四日。这一天在我的记忆中,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只是因为北方到了雨季,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现在天还阴沉沉的,不时还有雷声滚过。我闲来无事,就和一位同学相约到离宫来玩儿。这位同学是二班的,而我是一班的,不知为什么我们却玩儿到了一起。那时,离宫基本上无人管理,城里的人们可以随意到里面游玩儿,钓鱼的、游泳的、甚至砍柴的都有。我们二人走到俗称“罗锅桥”的桥边,看到对面“三亭子”(即“水心榭”)有很多人在玩儿水,他对我说:“咱们游过去吧。”“可我不会游泳啊!”我胆怯地说。确实,我当时刚刚开始自学游泳,只是胳膊会划动两下,连“狗刨”都不会。“我也不会游,可是昨天谁谁都走过去了,你怕什么!”他说的这位同学是我同班,学习挺好,只是个子矮一些,差不多比我矮半头。我一听,胆气立时壮了起来。“他能过,我也能过!”我脱掉胶鞋塞到西装短裤的腰带上,小心奕奕地下了水。

  开始,水并不深,只到腰部。可是,越向前走,水就越深,渐渐地,已淹到了我的胸口。说也奇怪:平时站在岸边看对岸,并不觉得水面有多宽,一下到水里,立时觉得水面宽极了,对岸离自己非常遥远,相比之下,自己在水中显得是那么渺小。我害怕了。“咱们往回走吧!”我胆怯地叫他。“已经走了一多半儿了,再走几步就到了。”他不肯,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我忽然想起,人们一直传说这个湖中有个大坑,曾经淹死过人。“老天保佑,千万别掉到坑里去!”我心里为自己祈祷着。偏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走了没几步,就在距岸边只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我脚下一空,水立刻就没了我的头顶。“完了!掉到坑里了!”我全身立刻被巨大的恐惧感淹没了,本能地想开口喊叫。可刚一张嘴,一股巨大的水流便灌进了我的嘴里。

 此时,我反到镇静了下来。我知道,这会儿万不能惊慌失措,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屏住呼吸,双手向前划动,划了几下,就觉得力气已尽,感觉应该差不多游出大坑了,于是想站立起来,看看是否能够踩到湖底。谁知,脚下仍然是空的,身子“呼”的一沉,立刻又喝了一大口水。这下我的心理彻底崩溃了,不顾一切地在水中乱打乱拍……,水花迷蒙中,我听见了岸边孩子们的叫喊,似乎他们看见了正在水中挣扎的我,渐渐地,我失去了求生的信心,四肢一点气力也没有了,我似乎是全身放松躺在水中,在失去知觉前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一阵温暖,仿佛回到了母胎之中,头顶上方出现一道亮光,而自己的身体则在慢慢地下沉。这时,我的恐惧感完全消失了,心中出奇地无比平静,似乎自己完全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死亡……。也就在那生死攸关的一刹那,一只手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左手,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似乎从非常遥远的地方方传来的声音:“醒了!醒了!”接着,便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此时,周围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我的身旁:嘈杂的人声、哗哗的水声……,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湖边的沙地上,周围围满了人,看到我翻身坐了起来,不知谁说了一声“没事儿了!”人们慢慢地散去了。

 我觉得浑身发冷,头像炸裂般地痛,呛水的感觉从后脑勺一直冲到前鼻孔,这种感觉竟然持续了很多年,似乎到了四十岁以后才渐渐地消失了。我划拉掉脸上的沙子,站起身来,穿过围观的人们踉踉跄跄地往家走,到了火神庙,看到妹妹和几个邻居跑了过来,见到我像不认识似地楞住了,半天才说:“哥,你不是淹死了吗?”我无力地摆摆手,任他们搀扶着我,勉强走回家里,一头扎在炕上便死睡过去了。

待我睁开眼时,天已经全黑了,屋里已经点上了电灯。一家人、邻居都在屋里或站或坐,看我醒来,安慰了一番,便各自散去了。

   多少年以来,我一直在苦苦思索:是谁把我从危难中救起的呢?直到去年同学聚会时,我讲起此事,一位同学突然问到:“是不是那位同学救了你?”我顿时觉得似醍醐灌顶:“是啊,当时只有他离我最近,虽然他也不大会游泳,但他个子比我高,又是他带我去游泳,我在他身边遇难,他恐怕不会见死不救!”可惜,几次同学聚会,他都托词不来,我也就无法去核对此事——这成了我一生两大憾事之一!

     就这样,我在十二岁的时候,生命险些断裂,到“黄泉路”走了一回,还差点儿摸到“阎王爷”的鼻子。可是命不该绝,“阎王爷”可能看我年纪尚幼,又未做过坏事,没让我喝“忘魂汤”,就把我放了回来!而那次对死亡活生生的体验,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常常想:假如无人施救,我刚刚起步的生命在那一刻便会戛然而止,而世界将会如何?当然,世界不会因为没有了我而有任何改变,太阳照样东升西落,人们照样生活。正因如此,我常幻想:我虽然生活在现实社会,但我也已经走在冥冥世界中,在那里我注视着我的今生、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和这个世界——因为,我从遇难的那一刻起直至终生,所有的生活都是额外得到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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