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盖 新 房

 

 按照政策规定,每个知青都有二百四十元的安家费。这笔钱,主要是用来盖房的。今天听起来,二百多块钱要盖房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在当时,却是事实!因为盖房的材料是大家从河沟里捡的石块,和泥脱坯需要的土就地就有,房顶苫的草,是我们自己从山上割的,队里只需出点儿木材就是了。1970年夏天,只用了三、五天的时间就把房子盖得差不多了。上梁那天,全队的劳动力都来了,老木匠王三爷指挥大家把大梁、椽子先后搭上了房顶。他说:“按照老礼,如果中午上正梁的时候能够下场雨就好了,那是最吉利的事儿。”没想到,到了中午,响晴的天空中忽然飘来一大块云彩,十二点整,大家正喊着号子把大梁往房顶上抬的时候,“哗”的一下,一场阵雨从天而降。几分钟过后,雨停了,又是湛蓝的天空。大家非常惊奇,王三爷子说:“我盖了这么多房子,从来没碰到这么巧的事儿,看样子你们哥俩将来都会有出息,没准谁会当大官呢!”我当时想,当个屁官儿,只要能跳出农门就不错了。

 新房盖好了,没等它干透,我俩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我们是实在不能忍受房东大娘的啰嗦了。新房座落在全村的最南端,站在门口就可以望见南边的下苇塘村和它的大队——涝洼,再远就是新杖子,极远处就是燕山山脉的主峰——雾灵山,经常在雨天过后,我看见雾灵山山顶皑皑的白雪。房子左边就是那道像战壕似的山腿,登上去就能向东极目远眺,看得见帽山以近的所有大大小的山丘,山丘的褶皱中,隐隐约约的村庄里,散落着和我一样命运的知青们。新房是北方常见的草房,茅草压顶,虎皮石包裹着土坯的墙。进到屋里是一厨两卧,只是我们才两个人,东边的屋子没有间隔,平时堆放柴草和工具。西边是我俩的卧室,墙上糊了报纸,天花板也没吊顶,靠窗的一边是土炕,冬天我俩挨着睡在炕头,夏天则转到炕稍,炕头就堆上装粮食的麻袋。靠西墙是吴华的那个大柜子,我俩合用了,一人一把钥匙,其实也没啥好装的,除了衣服,也就是藏几盒烟,防止村里的年轻人来了偷烟抽。

 这里环境很美,院墙两边是两棵高大的酸梨树,阳春三月时节,满树都是粉白的梨花,远远望去,就像是两朵白云缠绕着茅屋。只是春天风多,这里又是风口,夜里一阵大风吹来,第二天早上一看,满地落花缤纷,树上的白花却少了一大半儿。屋后倒是有点儿恐怖:有坟三座,据说其中一座还是个“童子墓”——一个孩子不知得了什么病,还没咽气,就被埋在了这里,当然,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平时吴华在家,我不觉得什么。一旦吴华不在家,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晚上不觉有点毛骨耸然,只好用被子蒙上头睡觉。等到有了收音机后,听着它就不觉得害怕,可一听收音机就到了半夜,关上它以后就更害怕了。

 有一次,我从地里回来,天已近傍晚,我拉开门,吴华没在,突然,东屋堆着的草垛里“呜”的一声蹿出一只动物,像狗那么大,瞪着两只发着绿光的大眼睛,我脑袋里闪过狼的形象,可看着又不太像,我抓起铁锹就砍过去,只是没打着,那家伙“嗖”的一下从我胯下钻出去了,站在东山坡上回过头“喵”的一声,就不见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猫,跟大家说起来此事,他们说,这就是野狸子,跟猫是同属,但比猫大,平时只吃素食。几十年后,当“非典”蔓延时,我想了起来:所谓的果子狸不就是北方的野狸子吗?可是北方人从来不会想起去吃它。

 那时这里植被还保护的不错,阳坡一般都是用来种地,阴坡一面却是郁郁葱葱地长满了松柏和野草,那里经常有小动物出现,松鼠、野兔之类是常见的,有时还能抓到獾子、黄鼠狼等大一点儿动物。我们刚来的那天晚上,半夜里我忽然听到“嗷嗷”的嚎叫声,房东马大爷告诉我,这是狼在叫。一天晚上,野狼竟然钻到了我们屋前的猪圈里,将猪吓得没命地惨叫,直到大爷一家冲出去才把狼吓跑。刚来时,我看见各家用高粱杆扎的篱笆的顶端都顶着个鸡蛋壳,觉得很奇怪,一问才知道,这是吓唬狼的——在月光的照射下,鸡蛋壳会闪出微弱的白光,狼看了就躲开了,但我一直怀疑它的作用。

 我们虽然有了自己的“窝”,但是我俩倒是有共识:不养猪,只养几只鸡。知青养猪很少有成功的,因为人少,剩饭少,又没有时间去给它找食吃。四队有四个知青,春天买了个小猪仔,雄心勃勃地想喂到第二年春节杀肥猪吃,谁知喂了半年,一两肉没长,只好卖掉了,此事被我们取笑了很长时间。没有猪,我们连院墙也没建,篱笆也没扎,只养了几只鸡,喂它们吃剩饭。

 20064月,我回到了阔别三十四年的知青点,山河依旧,人去房空,我们的茅草屋居然还在,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显得旧了不少,现在不知被谁住了,问了李队长,他说了个名字,我也没听清。两棵大梨树还剩了一棵,正是阴历三月,树上仍然挂着为数不多的梨花,我开来的“三菱—帕杰罗”越野车就停在树下。我本想在屋前和吴华合个影,谁知到了这里,相机却没电了,让我懊恼不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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