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字中,翡为红,翠为绿,两者合之就是一种宝石的名字。

翡翠原本也不过是一种石头,和花岗岩,石英岩一样都是火山爆发时喷出的熔岩冷却形成。只是翡翠生成时需要3000个大气压的高压和摄氏200度的低温,不同于花岗岩和石英岩形成时的高压高温的理化条件。翡翠形成的瞬间,还必须有大量的水蒸气和铝,锡这两种金属分子同时凝固,正因为有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才成就了翡翠这种与众不同的身份。

翡翠原产于缅甸,远古时候的造山运动使喜马拉雅山脉终于升出海面,而且愈升愈高,形成了这一处世界屋脊的地质地貌,缅甸有幸处在这片屋脊上。公元1600年左右,缅甸人首次发现了这种绿色的石头。翡翠的发现和很多物种一样纯属偶然,这里生活的土著人在大河河床的卵石中随意搬来一块用于日常生产,敲击之下这块石头裂开,露出从没见过的美丽颜色,这就是翡翠。这些原有棱角的岩石,是从高山上被雨水和泥石流冲下来,留在了这片河床中。在河水的冲刷和相互间滚动撞击下,它们和那些花岗岩石英岩石块在共同岁月琢磨中变成了外观上无甚差别的黄色或黑色鹅卵石,把那不为人见的晶莹剔透藏在心里。人们在河床上找到可能是翡翠的卵石,一层层的磨去表面的黄沙皮或是黑沙皮,寻找里面的绿色。

翡翠石并不全那麽珍贵,这一族中有很多单体因其中所含矿物质数量不同和年代的浅近原因而不能成为珍品,其中所含绿色的色谱以及石质的细腻透明是该石的价值标准。色谱以其珍贵度顺序分为:皇冠绿,黄杨绿,翠绿,葱绿,韭菜绿,墨绿,油绿和灰白等诸色。其石质又称底子种份,被分为:玻璃种(又称老坑玻璃种),冰种,米汤种,混浊种和狗屎底子。

如果是一块老坑玻璃种的皇冠绿翡翠,又有较大的体积,其价质则无以估量。如是灰白色狗屎底子的翡翠石,则与砌墙的砖头价值相同,俗称砖头料。可见即使入了翡翠之族,其身价依然有明显的贵贱之分。

翡翠亦有红黄两色者,称雾或蔼,亦是翡翠中上品,不常见。其行鬼魅,难见庐山面目,如在一块翠上同见绿红黄三色,又称福禄寿三绝,极品也。

经年的近似掠夺的发掘,河流中年代久远的石料少了,人们又沿河上溯到源头和流域附近寻找这种珍稀的宝石。处于地表深处的石料,没有经过水的再次雕琢,它的种份和颜色都较河床上的石料在品质上低一些,依此又把翡翠分为水中的仔儿料和矿洞里的山料两种。人们在获取这石料后常常不做处理,带着或黄或黑的外皮,粜于市上,以待有缘者自行琢磨,或尊或卑,尽赖天数也。也有拨天见日,露出颜色种份,其身价一目了然者。玉石行里对这种石头有两种叫法:没有磨去外皮的石头叫原石或是赌石,意为有无绿色尚在一赌,其价值未可估也。已经磨去外皮,现出颜色的叫明石,身价已定,无运气可赌。

并不是所有火山区的河流和流域里都有这种珍稀的宝石,日本地质界也曾发布该国亦有翡翠发现。然而经过鉴定,只是一种与翡翠性质近似的尖晶石,其色泛蓝,而绝无绿,近年在东南亚也流行过一种叫蓝花翡翠的宝石,便是其种。迄今为止,只有缅甸这块被上帝怜顾的土地上藏有翡翠这种让世人瞩目的石头。

西方外族的入侵,使这些原本无甚麽价值的石头有了不菲的身价。被琢磨成不同形状的翡翠挂在了西方宫廷丽人的身上,缅甸这块荒嵴的山地也成了西方入侵者的淘金之所。中国在明朝时开始向缅甸邀贡翡翠,同时向明朝进贡的还有越南的红宝石和斯里兰卡的蓝宝石。红蓝宝石也很珍贵,但其最高品位者与最高品位的翡翠在价值上却天壤之别。粼粼种种的万物,其价值的高贵与贫贱仅在毫厘:这些红蓝宝石在其生成的瞬间被加进了铁或是锌,因而无缘翡翠而缘系另一类。

缅甸境内的红河流域有四处著名的翡翠矿,俗称四大老坑,这里蕴藏了世界上几乎全部的翡翠石。与缅甸仅一山之隔的中国云南至今没有发现过翡翠,世界其他地方至今也没能找到哪怕是一颗最小的翡翠原石。中国古代人的论著中提到日月精华这个形象的词汇,翡翠就是这种意义上的日月精华之物。

几年前,广西的一位友人以两百三十万人民币在缅甸老坑购下一块仔儿料和一块山料原石,加上关税和租用银行保险柜,待我见到它们时,其身价已超过三百万人民币。原准备以赌石面目待价而沽,以求增值,也确曾有人出价六百万欲收之,仍未能割爱。又遍请名匠勘看其石,试图自行开剥,以证时运。

我自津陪同特种工艺厂有二十三年经验的工匠和地质所高段工程师赴广西,亲观其石。

两个人抚石而观,以灯照之,以察尔斯照妖镜辨之,历三天之后仍无定论。匠人感慨说先师曾嘱我:千种玉,万种翠。见了此石方知果然不虚,吾才疏学浅,不能辨识,自觉汗颜矣。此期间,广西一带玩儿石头的人都知道该友得一名种翡翠原石,全广西拭目以待,已成箭在弦上之势,友人终于决定明日开石。

开料机沙沙作响,全体同人关注两旁。两刀开毕,一块狗屎底子的少绿翡翠砖头料摊在工作台上。工匠断言:即使加工成工艺品,其价值也不过二十万元人民币。

无缘者,自无缘,日月精华不与无缘者哉!

另有一广西友人,初玩儿石头,得一老者指点受益匪浅。该老者祖居云南朗冲,自幼癖石,已有五十年勘石道行,人称石圣。下缅甸,见店铺中有一木瓜大小黑沙皮原石似有灵性,遂指其他不成品位的卵石给惠价三十万人民币以购,临出时笑戏搭以该石方走,店家依之。回云南后,自阴阳两头开剥,皆狗屎底子砖头料,大窘,以为五十年体面扫地,终日不快。该友人为报先时指点之恩,求以三十万纳入,老者不允,言:五万取石,算你谢我的茶钱。友人临回广西时散言:如能开出一枚戒指面大小的翠,亦回云南请客谢云南土地神。

回广西即开石,左右剥削,几日后竟见绿,娩出鹅卵大小玻璃种皇冠绿翡翠一方,经太谷佳士德拍卖行定价:起拍价2400万港币。该友遂回云南大宴三十天,朗冲一街三十天无人举火,所有饭店昼夜开门迎送需食者,以为粥棚,以为年。

癖石老者坦然曰:有缘者自有缘,天意而非人力可求矣!

翡翠学问,神秘莫测,变化无穷。一夜之间暴富者有之,瞬息之间家败者有之,贪欲者有之,知难者有之,以此为诈者有之,瞠目结舌者有之,只有旁观者清!

石自天然,本也无欺。只因铜臭所染,假石遂出世。故现今市售的翡翠宝石分为A.货,B货和C货。A货者天然颜色种份,无论天生丽质或生不逢时,皆是本来面目,不以时衰,不以愿旺。B货以激光炝之,本也无绿,炝之可生,三五年后其色渐褪也。C货为化学染色,其绿色亮丽可人,半载难耐,常为不识者配之,以为美。

翡翠,石也,然又日月精华哉。其品行德操与人同,庄子曰:天之苍苍,其色正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女娲补天,用的便是五色石头,无用而弃的一块,也受天地日月精华,生出灵气。同为人,其性不一,其德不一,也就有了雅俗贵贱之分。在成就你的那一瞬间,其内在渊壑,外在气度,已然形成。

石虽是石,则可鉴人矣。

                                                    2009-5-7 9: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