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洪水还在起河那宽阔的河床里汹涌着,从龙王庙到双岭的公路已经被冲出河床的洪水几次剥蚀的渐渐地失掉了原来的模样,这条山里通往山外唯一的路挣扎了几天,终于被洪水冲断了。

每年一到这雨季,湾汀、圣钟庙、上河里还有锥子山根的那几股山水,分别从那一条比一条更窄的山沟里拼死拼活的奔涌而出,几股水头子在龙王庙北边的河套里碰了头,带着各自不同的水色和漂浮物,以更大的势头一起冲向起河河床。起河这里的公路有很长一段要从河套里经过,当这股山水呼啸着掠过时,这路就消失在浑浊的洪水里,消失在足有两里地宽的浊流中。

这个季节,山里人通常不出门了。枯水时那抬脚可渡潺潺如溪的起河,已经变得狰狞可怖,浑浊的河水底下可以听见像碌碡一样大的石头,被激流冲得隆隆做响地向下游滚动。别说那可以把人冲得站不住脚的每秒十来米的流速,就是那河床底下暗伏的杀机,也没有人敢逞一时之勇,趟那条曾经冲走过很多人畜的杀人河。前些年,在这里被冲走的黑沟那娘俩,直到一个月以后,才从百十里地之外的义院口和马蹄岭那边的浅滩上发现了被水肢解的已经没了模样的半拉子尸首。

  这是我下乡的第六个年头。

从第三年起,知青中就有人陆续选调或是上学,永远离开了这条山沟。近一年,又有了特困返城和顶替返城的政策,每个月到公社开知青例会的人数更是日见萧条,连踢一场足球的人数都凑不上了。一起呆了六年来着,原本无话不说的老同学们,偶尔见了面,好象都心怀着鬼胎,绝口不提自己的前程。从那或是轻松,或是无赖的表情上,倒也看得出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敲着自己的梆子点,整个知青群体中弥漫着一种从没有过的生疏和闭关锁国的气氛。

我也在忙着自己上学的事。哥哥已经两下青龙,在县委和柳江煤矿之间斡旋着。前几天被从我们这里涌出的这股洪水堵在石岭大石河南岸,三天三夜不能过河,只好转道滦县迁西,经县西蛇盘兔,兰若院一线进山,辗转连日才算见到了能够决策我前程的人物——主管知青工作的副县长白文宣。柳江煤矿的老邻居刘长城大哥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与白县长勾搭成契,用柳江煤矿一套更新下来的矿车和从卢龙调来的24吨化肥,换了一个回天津上大学的名额。重礼之下,白县长应允天津师范学院或是天津医学院的两个名额中有我一个,我以后的三个月就是等待录取通知书了。

和我在一个小队的哥们儿,一个去了广西百色投奔6.26医疗队的父母,一个特困回津顶替了父亲的工作,一个在半个月前到承德财贸学校报了到,这条山沟里的知青只剩下了我自己。

队长郝占忠是个见过世面的山里人,我们平时相处的很好。知道我快要离开这山沟了,也就不再让我跟着队里的人再去耪那二遍地,特许我看山。到了这个季节,这双岭沟里满山都是快长成的紫荆条,山里人用它编各式各样的筐和篮子,那庄户院里的粪筐,挑筐,盛粘豆包盛豆腐干的篮子,都是用这种野生紫荆条编成的。双岭沟的山大林密,这里的野生荆条长的比别人家的山上都要粗壮得多,那些荆条少的小队里的人,常常翻过山来偷割双岭沟的条子,我要看的就是这些自己吃不饱饭还要去偷另一群也是吃不饱饭人群的梁上君子。

我住的房子是小队场院的仓库,倒也是坐北朝南的连五间草房,三间装小队的物件,我自己住靠西边的两间。这屋里也有一铺土炕,没有一般人家那种木头炕沿,只是在炕沿的地方象征性的把抹炕的黄泥隆起个几寸宽的土台,这就是睡觉时挡着枕头的炕沿了。去年冬天时糊上的窗户纸,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尽可能多的露出了南面那片灿烂的天空和色彩班驳的山。

用队里的木板,在西边墙根上搭了个板铺,保留了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的另一处城里人遗留的生活特征。五年前从家里带来的行李,一共是两床褥子,两床被子,已经送给沟里没有被子的人家一套了。板铺上铺着的是早已经许给另一家人的一条褥子和被子,还有在走之前不能送人的枕头。床头上的板柜上那盏灯罩早碎了的煤油灯里,还有多半壶的煤油,这些煤油还要坚持点到我离开这间屋子的那个最后的夜晚。上次哥哥从县西一线辗转到我这里,告诉我今年上学的事已经基本落实的消息时,给我留下了30元人民币。沟里郝占江的小儿子摔断了锁骨,没有钱看病,从我这里借去了永远没有能力偿还的10元钱。小队会计给队里结分红帐,没有钱买0.14元的墨水,找到我借钱买一瓶鸵鸟墨水,没有零钱的我,囊中于是又少了5元人民币。我冷静地留下了从山里到秦皇岛的班车票款1.2元,秦皇岛到天津的火车票款4.8元,和可能用于车票加快的0.90元,还有可能半夜时分到了天津东站后,返家的0.08元。剩下的大约7元钱,是我今后三个月里的全部财产。

他们三个相继走了,板柜里还剩下三十多斤秫米,二十多斤比棒子碴细不了多少的棒子面,给了沟里住的草房子倒了半边又没粮食吃的李青。4分钱一斤的喂牲口的无碘盐,还有半小盆,给了沟门住的李殿文老哥。两个不挂釉子的黑砂盆和一个紫釉菜盆,给了北沟门住的郝连香兄弟。一个陪了我五年多的白搪瓷饭盆和一个西式餐叉给了队长的大儿子,这小子还纳闷的问:“这个禾叉子,怎麽这麽小?”

散去家资,那种家徒四壁的感觉真好。一时间,夜不闭户马放南山,天下大同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我只留下了一个吃饭用的不锈钢汤勺,这是一个五年多来只粘过两三次肉腥的勺子,留下它是为了留下一个纪念物,纪念这将近六年的山里的日子。还有一本描写苏联战争后期的小说《叶尔绍夫兄弟》,这是几年来跟随着我的唯一的书,失去了封皮和栅页,没头没尾地,静静地摆在我的枕头傍边。这,是我这间草房里还唯一存留的字纸,是我这个知识青年身上残存无几的文化味道。

山风挟着夜雨,悄悄潜入这睡了的山沟,南面松山的涛声阵阵,一声野狐的哀鸣远远地传来,增加了几分凄凉和孤寂。我蜷缩在西边墙脚的木板床上,借着煤油灯豆大的火光,随意翻开那本书的一页,从中间的一段看下去。窗外的雨声被山风裹走了,走的无影无踪,似乎是藏进了那幽幽的山谷中去了。密密的云层裂开了一条缝隙,子夜的月亮挂在高大的松树梢头,像一轮金黄色的盘,把冷冷的光洒到我这间茅舍的窗柃上。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一丝丝家室的味道,倒像是一间羁押犯人的监牢,困锁着等待释放令的我。

山狸子凄厉的叫声,把淡淡的曙光唤进这条深深的山沟。一片晨雾中,这山深见日晚的山沟里的天,渐渐地亮了。

从前好几天起,我已经不开伙了,一日三餐都到这沟里的各家去蹭。乡亲们都知道了我快离开这里,都不让我做饭了,从沟门到沟底,各家挨着个地叫我到他们家去喝粥,吃咸菜疙瘩。在山溪里洗了一把脸,伏下身子把头歪在丁冬做响的溪水里,让清冽的溪水冲进张开的嘴里,算是漱了口。在东头郝老爷子家喝了一肚子苞米粥,吃半扦子大酱蘸生菜,谢过了郝老爷子和大娘,屁股后边掖把镰刀,肩上吊着一个军用书包,沿着后山柏椤树林里的羊肠小径,望山上爬去。

阳坡脸上是一片茂密的榛秸塘子,正值白露时节,山阴的地方已经可以见到薄薄的晨霜了。刚升起来的太阳还软弱的只有光,而没有一点热度,榛秸叶子上的露水被碰掉在鞋上裤脚上,那种湿漉漉的凉意让人浑身一阵阵的打机灵。榛子成熟了,像手指肚儿大的榛子密密麻麻地藏在深绿色的花托里,日渐精进地把犹如弥勒佛肚子一样圆鼓鼓的果实,从花托中挣扎出来。有几处稍嫌稀疏的榛秸丛中,野芍药的枝叶托举着硕大的花朵,把绚丽的色彩添染在这片浓绿色的灌木中。远处的几朵黄花,还羞闭着花蕾,初升太阳那微弱的热还不能唤醒哑然沉睡的秋花。这山里太静了,静得让你也想睡卧黄花丛中,等着那属于你的片刻。

一只手随手把揪下来的榛子塞进军用书包里,一只手用镰刀挥断拦在小径上野生拉拉秧的藤蔓,感觉着渐渐被露水湿透了的鞋里那种唧咕唧咕的响声,向着那已经是阳光灿烂的山顶爬去。

山顶上有一块卧牛大的石头,这是我通常驻足的地方。向东北望去,起河的水势依然汹涌的骇人魂魄,龙王庙,起河大庄,刘杖子和那最东边的湾汀都被起河的几条支流分割的断绝了人迹。还剩下的几个青年点的知青,也不像往常那样三五成群的窜青年点找饭吃,被河水挡在自己的山沟里,不再出门了。

山下最近的青年点是刘杖子,那里有两个哥们驻马。平日里水小的时候,只要翻过这座山,趟过那条浅浅的小溪,就可以几个人合在一处,吃下一大锅熬土豆,半饥半饱地躺在炕上胡说海聊一通。要不就吹着口琴,拣着《外国民歌200首》里大伙都会的几段,唱个昏天黑地。有时也趁着歌兴,再往圣钟庙沟里走上十几里路,到沟里那几个女生驻地闲聊半宿,品足了青春期异性间的骚动感觉,弥补了中学时男女分班的心理缺欠,然后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借着手电筒的微弱光线,磕磕绊绊地走回刘杖子。

现在这些都没法做了,山洪中断了以往常走的道路,也中断了知青间的联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1974年这一年,是青龙知青的大逃亡的一年。以往的麻木,自暴自弃都已经归罪为理念上的不成熟,自以为成熟起来的我们不再吆三喝四成群结队的胡闹打架了,人们的心里只涌动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择手段的调回城里去。只要是当时政策允许的理由,每个人都在这些政策中,苦寻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老二上学前曾经留下了一句话:猪往前拱,鸡往后刨。这也许是当时知青中间最恰当的心理写照了。

我坐在卧牛石上,用镰刀头敲开青绿色的榛子,往嘴里塞着那带着一股清香的榛子仁。刚喝完粥,肚子里还说不上饿,只是吃了大半年清汤寡水的饭食,就像《水浒传》里李逵说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见了可入口的东西就会下意识地望嘴里填进去罢了。前些日子哥哥进山时带的几斤点心,老二坐在炕头上都吃了二斤多了,还是不肯住嘴。自我解嘲的是:其实肚子里早已经饱了,就是这嘴还停不下来。这山里的苞米粥就像传说中回民洗肠子用的碱水,可以把人肠壁上的油,刷洗的干干净净。那怕是刚喝了一肚子稀粥,肚子涨的连走路都要用手捧着,可那心理上却永远是饥饿的,永远想再吃些甚麽顶呛的东西才好。

这山顶离家已经将近十里地,为了喝一口稀粥跑下山去,还不如饿着肚子忍到晚饭时再回村子。这山粱上的小路,我已经来回遛了几趟,也没见着一个偷割条子的外村人,我心里明白,队长给我派的这个活,其实就是个扯淡的活。找个草厚的地方枕着镰刀把子四脚八叉地躺下,揪两片柏椤叶子盖在脸上,挡住将近晌午直射眼睛的阳光,渐入黄梁。被饿醒了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西坠时分。在冰冷僵硬的石头上睡觉,把自己也睡得冰冷僵硬了,下山时的脚步啷跄,腿脚发紧,几次都险些要顺着山坡滑了下去。及到到了屋前,山沟里已经黑的人影朦胧,鸟雀无声了。

记不清是在谁家吃了晚饭,用人家的烟袋锅子抽完一袋旱烟叶子,我一个人蹒跚地走回两里多地以外的家。夜将深了,原先挂在东边松山上的橙黄色的月亮,已经升起到中天,那颜色也变成了银色。屋子里洒满月光,椴木窗棂上去年糊上的毛头纸,早已被多半年的风雨剥蚀撕落殆尽,那银色的月光就是从那些只留下少许纸边的方格窗棱里钻进屋里来的。

我静静地躺在木板床上,心里一片茫然。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公社43名知青。已经走了大半,属于我的那份释放令却依然迟迟未到。留下了人隔不了几天就要送走几个有了去处的伙伴,那送行的场面很简单,但却很有些悲壮的味道。也许是很多年来的麻木,也许是心如死水,任凭宿命的那种放弃心态,走的人常常泪流满面的依依惜别,暂时留下的人反而倒显得镇定自若。

当人不可能把握自己命运的时候,那心里也曾涌动的欲念往往被压抑在心灵最深的角落里。狭小的空间压进更多的东西,受压形成的那种无奈的坚实,是常常以一种近似冷酷的方式表现出来的,还滞留在这里的人所表现出来的就是那种近似潇洒的冷酷,是那种因为无可逃避而幻化出来的镇定自若。

心的一切真实都掩隐在朦胧中,只有那惨淡的月光依旧真实地从南山的松林黝染的墨色里挣扎出来,洒到我僵卧孤独的身体上。

属于我的,天津医科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到了,是东头二哥从那每户一个的有线广播喇叭里听见的,随着每天一趟的长途班车带来的通知书到了公社。我准备下午去公社领这张孕育了六年,怪胎一样的特赦令。

在饲养院栓好队里那辆只有一匹黄骡子的破旧胶轮大车,顺便把小队今年该交几百斤公粮送到公社粮站去。十几里碎石砾铺成的山路,那辆破旧的吱吱做响的大车还有那匹瘦弱的骡子走了近两个小时。过了黄土坎前那片河套,地方行政长官坐衙的公社依稀在望。

交了公粮,把马车栓在公社门口的那两棵松树上,遛遛沓沓地进了公社办公室。娘家是东河的那个黑美人,自打调到公社两年,已经打了三次胎的办事员没在屋。那白木茬的办公桌上摆着几个信封,大都是县委那种土黄色纸皮黑字的便封。一个白信封从层层阶级压迫下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犄角,我心里清楚的很,这就是属于我的那个了。

两个手指对捏着这封释放令般的入学通知书的一角,走出公社那间青砖瓦房,解开牲口缰绳,响鞭一声,顺着车道向回赶。路过卫生院,碰巧那个黑美人被人搀着满脸笑容地跨出门来。我心里想着:“第四次?”嘴上却打着招呼,把马车停下来,从人家屋里拿了东西,总要和人家说清楚的。这丫头脸真大,就像没事人似的和我说话:“见着你的信了?这几年可没少遭罪,这回要家去了吧!”

听着这拿到特赦令后唯一的祝福和临别语,看着她那张美丽并带着微笑的脸,我突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是那种平日里绝不可能有的,面对着这个素来被我们这些自认为有教养的城里人不失鄙视的山乡女孩子突然产生的一种奇怪地感觉。我几乎认为在此刻我心底涌动的竟是一种对人类德行的彻悟:所有的人,都为了活的更好些,无非是要尽量摆脱现状中的窘迫,摆脱贫困,摆脱饥饿,摆脱艰苦的原始环境。德操,修养,文化这些高段的享受,是在摆脱了生存困境后,才有资格发生并去享用的生命味精。

我有人帮助,有机会和能力去贿赂,就可以得到一份特赦令。黑美人没有人帮助,也没有矿车和化肥,她只有她的性别,美丽和年轻的身体!

交换模式来自远古的人类社会经济,天下的事情哪个不是在交换中发生的?我上学,是道德和权利的交换,高尚吗?她想摆脱贫困,也用道德和权利的交换,难道就卑贱?

我楞楞地看着这个被我们鄙视了很久的黑美人,看着她那张一直被看成是放荡的,原本却是年轻美丽的脸,一时间我竟然看不出这张脸上有什么地方比我的脸更肮脏!

 

骡马喷着鼻息,缓缓地走在沙砾满布的河套里,车身左右摇晃着,我的眼前是一片摇晃着的山影,脑子里是一片摇晃着的思绪,还有那摇晃着的燕北流年。

告别全村连老人带孩子一共21位乡亲,还是那辆破旧的骡马车,把我拉出了那条山沟。走出好远了,我还看得见,山嘴那刚修好的梯田最上面,还站着一群影影绰绰向沟门这边张望的人。那就是我的乡亲们,我的山里的亲人们。我奇怪,他们和我,都没有泪洒诀别的神态,是天生心肠太硬了?还是精神早已被生存的艰难所麻木?

 

秦皇岛,我初次进山的那个小海港城市,一如既往的露出湛蓝的天空。秋天的空气中,散布着海的味。

古老的火车站还是日本人修的那个龟孙样子,门前算是候车广场的那片狭小空地上挤满了等车的人。我没有行李,只有一个装满煮熟鸡蛋的军用挎包,那鸡蛋是不知哪个大娘悄悄塞给我的。进山时的一切都留在山里了,箱子,被褥,枕头,吃食的盆,舀食的勺,露脚趾的胶鞋,那几件熟悉的不屈指也可数的衣服,还连同着我1724岁的年龄,都已经隐进了那片山影中。

手伸进挎包里,毫无目的地摆弄着山里那些也总是吃不饱的鸡下的显得小了些的蛋,心理空荡荡的好象没个着落。无喜无悲地站在大呼小叫的人群里,不再有那种山里人的归巢心情,也不在有对饥饿的恐惧,对寒冷艰辛的惊悸,却也不再有那种特殊的知青感觉。

站台向后退去,陷入苍白情绪的我竟然没有感觉到车的启动。

没有想说不定的哪一天,我还会回来。没有想这几年这山留给了我些什么,我留给了这山些什么。

北面的鸡冠山顶,笼罩一层弥弥的雾气,那雾气后面更远的地方,才是我的杨树湾子

嘴里清楚地有咸咸的什么东西流了进来,眼前那鸡冠山的雾气变的更浓了,那山影模糊的几乎看不再清。

我没有去擦眼睛,听任那山影更加迷茫。

鸡冠山快要看不见了,我生命中的那片 影,  

                   2009-3-24 0:2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