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支歌
律新民
母亲唱歌很好听,有一支歌她经常唱。
母亲常说这辈子跟对了人,这个人不仅仅是父亲。
萨仁其其格是母亲的蒙古族名字,萨仁:月亮,其其格:花儿。
那年,大舅不辞而别投身了革命队伍,只是托母亲给姥爷姥姥报个信儿。隔了一年,母亲照葫芦画瓢,不辞而别也投身了革命队伍 ,只是托老舅给姥爷姥姥报个信儿。姥爷一声叹息:儿大不由爷。
母亲的一生走过了89个春秋。
前年秋天,经历两次癌患手术的母亲病情渐重,住进了医院。
孩子们又来探望奶奶了。母亲仍然像没病的人一样,摸摸这个孩子的头,挨挨那个孩子的脸,说个不停,笑个不停。当孩子们谈论在微信群里喜欢不喜欢“冒泡"时,母亲插话说:我十六岁参加革命时就冒泡了,那时我在区小队挎着小枪,威风。
孩子们问:奶奶打过枪吗?母亲说:当然打过枪,还差点儿挨处分。
消灭了几个敌人?
朝井里打的枪,蛤蟆没打着,把井水打冒泡了。
母亲自已都笑得合不拢嘴。 大家也被逗得差点儿冒出鼻涕泡儿。
有一次,护士向我告状,说母亲躲在楼梯窗口处偷着吸烟,被她发现了。
护士说: 老奶奶,您是治病呀,还是添病呀?
母亲立马举起右手,向护士敬着标准的军礼:我错了,我代表列宁同志……向你致以……革命的敬礼。
没等母亲放下敬礼的手,护士已经捂着肚子笑跑了。
母亲八十九岁生日那天,单位的几名领导来到病房,将党和国家授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纪念章”佩在她胸前。
母亲双手捧起金灿灿红闪闪的纪念章,低头默默不语,又见她身子搐动了几下,哇的一声哭起来,哭得像个小孩子,泪水从脸颊一颗颗地滚落。
滴上母亲泪水的纪念章,沐着透进病房的阳光,是那么晶莹,那么闪亮。母亲停止了哭泣,看着我们一双双噙着泪水的眼晴说:我这辈子……跟对了人啊。
东方红,太阳升。母亲从十六岁起就跟定了这个伟人。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她曾身背急救箱,摸爬滚打抢救战友的生命;她曾和同志们乘着烧劈柴伴儿的汽车,开进刚刚解放的热河城,组建红色政权;她曾在镶嵌着镰刀斧头的旗帜下,庄严地举起握紧的拳,要为信仰奋斗终生;她曾在和平年代的建设中,坚信道路和方向的选择,投身山河巨变;她在晚年生活中,将宝贵的人格品质和人生坐标留给了我们……
陪护母亲的夜晚,我在朦胧中梦见一位年长的喇嘛,身着一袭紫红色的袈裟,站在病房门外,一边摇着转经轮,一边喃喃地诵经。喇嘛说要接母亲魂归草原……我们怎能舍得母亲离去哟。
母亲的病房床头柜上,始终润着一束馨香的玫瑰。母亲喜欢花,萨仁其其格当然喜欢花,她在花好月圆的夜晚,携着自己美丽的名字和我们无限的思念,飘然直上花好月圆的天堂,天堂里不仅有天使,还有我们亲爱的父亲。在那里,父亲手捧鲜花,正在含泪迎候着母亲。
我相信,母亲如有来生,她还会携手父亲,跟定他们信赖的人,去干他们值得奋斗的事儿。
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她的那支歌依然在我耳畔回荡: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毛主席呀共产党,撫育我们成长,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