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插队生活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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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马让小马背着
   一九六九年三月我和同班同学原时颖，在我校裴国钧老师护送下来到丰宁坝上山嘴公社，这是承德一中同学插队的地方。由于半截沟西队先来的一中同学都是男生，公社就把我们三名女生，其中一名是承德农校的王亚平，分到半截沟西队。我们三人住在村中一个独门小院里。后来听说，小院男主人因文革前期武斗被打死，女人带孩子改嫁了，这院子沒人愿住，正好给不知情的知青住。七零年间国家有政策，由国家出钱每人一百五十元给知青建房，专款专用。通知下发后，村里开始给知青盖房。这地儿选的好呀，用现在时髦语说，这是海景房耶。但这个海，不是海洋的海，而是草滩如海。夏天来了，满眼绿色就像置身于大海一样，那一幢六间房，三间对开的连体“别墅"，座落在村子最西头绿草茵茵的高坡上。望眼西看，二里地远就是公社所在地。收回眼光往前看，有一片菜地和苗圃相连，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洼洼，往东看就是我们西队和东队两个紧邻小队的片片炊烟……
   盖自已的房子当然多数知靑都参加了，我们被分派搬运石头，石头已提前卸在房基旁不远处，每次搬一块或两块。跟我们一块儿搬石头的多是老弱及半大女孩子。边搬运石头边听她们唠嗑，有一个女娃比我略大，对另一个女娃说："你吃过桔子吗？答没有。又自豪地说，我吃过。问：啥样，好吃吗？答：长不溜的，两头尖，皮不好吃"。我心中窃笑，唉傻孩子，那是香蕉。我正沉浸在思绪中，只听一声，“歇会勒…"我停下手，伸直腰望向坡下，只见在水洼洼旁的空地上有两匹马，大马在上，小马在下，我从沒见过马这种动物还让背着，而且是小的背大的！我不禁脱口而出：“看呀，大马让小马背着"！有人抬头看看，有人不屑理会，我又大声重说了一遍。有人笑了，有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心中正觉纳闷，一转头看见男知青林秀奇抿嘴偷笑。这时，王亚平过来用手肘碰了我一下儿，示意别喊了。收工后回到我们的小院，她才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嗨，刚才还笑话农村的孩子，这回轮到我被笑话了！

屋漏雨炕冒烟
  瞧，那座落在绿草茵茵的高坡上，六间新盖的房就是我们的知青屋。房的正面是一溜落炕的玻璃窗，白天屋内很明亮。我们三名女知青高高兴兴地搬进自己的住屋，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也能看到坡下的村景：远处的莜麦地、菜地、水洼洼，还有苗圃。哪知道好景不长，下雨了。坝上的夏天，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正干着活呢浇个落汤鸡，太阳一出来又晒干了，可秋天下雨是连天下，本来觉得下雨不干活能歇两天还挺美。晩上，躺炕上听着雨声昏昏欲睡…，滴嗒嘀嗒，噼哩叭啦，不好！屋漏了。顿时，睡意全消！女孩子爱干凈，怕把被子弄上泥水，赶紧起来叠上，塞进装衣服的大木箱中用塑料布盖好。人呢就座在小板凳上，头顶一块毛巾，黑灯瞎火瞎聊。刚开始漏雨时，还想要去找队长理论理论，可刚一打开门，村里的狗汪汪的叫声，吓得我赶紧又把门关上。唉，坐等天明吧。睏意上来了，眼皮直打架，粘在一起就睡着了。睡着了就摔醒了（因为墙上炕边上都湿了没处靠）。白天队长找人给修房子，晚上炕是湿的不能睡，我们就去同村东队的女知青处找宿，她们人多，加上我们三人，十来个人挤在一铺炕上，大家还乐呵呵的说，要翻身喊一二，咱们一块儿翻……。
   房子终于修好不漏了，炕又漏了。那天因同屋的俩姐都回家去了，只剩下我一人，正烧火做饭呢，突然发现炕冒烟了，吓得我扔下烧火棍跑去找队长。队长来了掀开炕席往冒烟处轻轻一怼，出现一个洞，还能看到未息灭的红火灰，好在只是炕头脚底处。队长找了一块平石板堵上，也不知用什么和了点儿泥，抹上炕要用火烧干，却发现又沒柴了。队长想了一下，让我去把队里水洼边晒干的麻杆皮挑来烧火。我很感激队长的慷慨照顾，也不嫌那麻皮子又脏又臭了，一趟趟往回挑，好把炕早点烧干哪。挑了几趟我觉得肩头好疼啊，可这会儿其他知青都下地干活去了，队长抹完炕也走了。咬咬牙，换个肩膀继续挑。晚上脱了衣服一看，肩头红肿，像个小馒头似的。唉，正是：秋雨绵绵浇漏房，屋漏竟又殃及炕。弱女知青挑柴紧，红红“馒头”肩上扛！
   还好，村里的大娘看我就一人儿忙活心疼我，给我送来十几个鸡蛋，又让我心里很暖，干活时，肩膀也不觉得那么疼了。我也很感恩，跑去附近供销社买了一大包水果糖送给大娘家。

辗转难眠为哪般                
     高兴事，生产队里分肉啦…。时至今日我已记不得是驴肉还是马肉，反正是久违了的肉。我们三个女知青洗的洗，切的切，把肉放进锅里添上水才发现只有一点点柴了，怎么办？姐几个面面相觑，站在屋门口往坡下看，望见菜地那边有一大垛油麦秸…。管他呢，无论是味蕾还是未成年的肌体都需要吃肉。姐仨一商量：“等天黒了，人们都睡去了，咱们去＂抱柴＂。哈哈，肉哇在锅里等着，天呀你快点儿黑吧＂。我们要行动了，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姐姐轻轻地把门打开，我紧跟着出了门四处张望，外边黑黢黢的一个人也没有，姐在前，我在后，我后边跟着比我大点的时颖。走过地边直奔大柴垛，我两手相对一抓，赶紧跟着姐姐往回跑。进屋见姐姐已把柴放在灶边，回过头来看着我手中的柴，冲我突喊了一声：“啊”…我本就紧张，听到喊声，吓得我一哆嗦，但柴没扔，攥得更紧了。看到她抱的柴放在地上快赶上锅台高了，再看看自已手中攥的一小把柴，我明白了她为什么喊我，我俩的脸都红了。她是气红的，我是羞红的。我转身又出门去抱，几个来回后，姐说关门烧火吧。火点着了，红红的火光映着我那颗做贼心虚的心，相互跳动着…。肉终于熟了，问题又来了。肉熟了，柴没烧完，抱多了！明早晨人家发现柴少了，要找到咱们这儿来咋办？姐说别剩下，都烧了，肉不怕烂。柴终于烧完了，肉也酥烂酥烂的了，好香啊！
    解了馋，睡觉吧。美美地躺在热炕上伸了个懒腰，这炕好热呼呀，翻个身，再翻个身。不好，越来越热，烫得慌！把被子摞在褥子上，躺了一会儿还不行，下地溜达溜达，太睏了又上炕了，手摸炕沿不热，躺炕沿上吧又咯得慌，炕沿那么窄，只能直直地躺着，一点儿不能动，睏极了还真就睡着了。睡着了不自觉地一动，就掉地上了，爬上来又睡着了，睡着了又掉地上了。折腾到快天亮了，炕也稍凉点儿了，贴着炕沿边总算睡安稳了，天也亮了。扒窗户看看，一老头正在往柴垛上堆攸麦秸，也没怀疑柴少，我们姐仨都放下心了。可这辗转难眠之夜的故事却让我终生难忘，还是讲出来吧！

火烧眉毛
   火烧眉毛这句话，源于《五灯会元》卷十六，僧问：“如何是急切一句？"蒋山法泉禅师答：“火烧眉毛"。
   接下来我就讲个我的火烧眉毛的故事。那是我在丰宁垻上山嘴公社、山嘴大队、半截沟西队（响应毛主席伟大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插队时，坝上的冬天好冷啊，我们三个女知青吃过晚饭，早早就钻进被窝里，还没等睡着，突然，感觉黑暗中一亮，是火光！炕头起王亚苹、我、原时颖，三人瞬间都睁大了双眼，看向上半部木格糊着纸的屋门方向。只见火光离门很近，而且带着烟气一窜一窜往上跳，噼噼啪作响。我已吓得一动不敢动，一直保持着进被窝时的平躺姿式，只是头偏着、眼晴定格在那片红色。这时，只听王亚苹大喊一声："闫秀峰，着火啦…"我这才惊如梦醒十分，和着原时颖王亚平一块儿喊了起来：“闫秀峰，着火了！”对面屋住的承德一中高二男生闫秀峰果然也没睡着，随着喊声冲了出来。只听哗哗的泼水声，一会儿火灭了。只听闫秀峰说是灶门口的柴禾着了，没事了继续睡吧。现在回想，当时那住房是用石头垒的，既漏雨又漏风，晚上的风把灶里沒燃透火星吹红连着灶门口烧剩的少部分柴着了起来。因为太冷，闫秀峰也赶紧回屋睡了，一夜无语。第二天起来，这就成了我队知青火烧眉毛的笑谈。闫秀峰依然是带着和蔼的憨笑说：“你们几个真应了那句火烧眉毛啦，还不起来，还在那躺着，火要真烧进屋里去，你们躺着，可不真是先烧了眉毛”。大家一阵哄笑！
   事情过去五十多年了，每当看到火烧眉毛这四个字，就想起闫秀峰大哥和当年发生的这件“险情"。我与大哥又有十多年未见面了，不知大哥还记得发生在半截沟西队知青屋的《火烧眉毛》。

     苗圃遇险
  由于我上坝的头一年沒能挣出口粮钱来，第二年队长让我去苗圃干活。我们的队长可真是菩萨心肠，人家都说要养劳伤去苗圃，队长看我又瘦又弱，干不了农活，这不就打发我去苗圃了。苗圃的活真不累跟做手工一样，先把长根技条剪成段，插在陇沟里，浇点儿水，看着它长芽，再拔拔每天长出的小草，最后就长成小树苗啦。苗圃就在我们知青屋坡下不远处，几步就走到了。苗圃有个老爷子（据说过去是个地主）指导我们几个年青人干活。印象最深的男孩叫胡殿玺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小名叫小带子，听说他她俩还是娃娃亲呢。还有一个女孩已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子了，只记得她是烈士子女，别人就不记得还有谁了。因为我们几个年龄相仿，常在一起说笑，成了好伙伴。记得有一天拔草时胡殿玺把他爸爸（山嘴公社医院院长）的止血钳子偷拿来，我们几人轮流用钳子拔刚长出的小草，浇水时，我们几人又齐心合力一块儿把着长长的磨杆去推水绞磨，推上劲后一快跑开，磨盘开始慢慢地倒转，一圈一圈，越转越快，越转越快，那个大长磨杆象飞起来一样，势不可挡。清凉的水哗啦啦流进水槽，开心极了。那天，我们又推完水，看着水绞磨已停。我感觉囗渴就趴下身去水槽喝水，水很凉，凉的很爽，怎么还有点燎烟的怪味，正砸么这啥味呢？就听到胡殿玺声嘶力竭的喊：“快起来，快起来…”我抬头一看，他用前胸和两臂使劲与磨杆对抗着被迫向后退着偏回头在喊我，我本能地起身就跑，他见我躲开了，他也一撒手跑开了。这时沒了阻挡的磨杆子又飞快地转起来，我心一沉，惊出了一身冷汗？再看他捂着顶疼了的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喊你半天了，你也听不见，我眼看就沒劲儿了。今儿要不是我看见的早，你的小命就没啦！”看着那又慢慢停下来的磨杆子，围上来的几个小伙伴又好一阵子后怕……这件事已过去五十多年了，那个矮个子的男孩与绞磨对抗着拼尽全力被迫倒退的形象，牢牢的印刻在我的心上，每当想起就浮现在眼前。我也曾两次回过坝上，山嘴公社已经撤销，公社医院等一些机构都不附存在。也不知这个男孩现在干什么呢？当年的两个小恋人结婚了吗？也该当爷爷奶奶了吧！还有那个女孩也应该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了。自从七一年选调回承就与他她们断了音信，五十多年了，还真想他她呢！
      写于2021年3月26日山嘴公社知青陈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