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 青 外 逃 之 谜

杭州知青老诸 2016-8-31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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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回忆录】


知 青 外 逃 之 谜

杭州知青 诸勇


1971年的春节,这是我支边到黑龙江后,从插队调到虎林(月牙)边境检查站的第一个探亲假。记得在临走前,曾与比我早去到黑龙江的好邻居周龙联系过,相约在这个春节一起回家探亲,在杭州见面叙说两年来的边疆生活。

当时周龙要比我早一步回到杭州,可使我纳闷的是,等我到了家时他却突然不见了人影,一直到我探亲假期满了,要回黑龙江时仍未能见到他。我回到虎林不久,才知道他已同父亲一起越过封冻的乌苏里江边境去了江对面。意想不到的是,这件事竟会连累我和同楼另一位也是一同到虎林的好友。这主要是近段时间来,因探亲事宜,我们与周龙的书信往来过于频繁,致使公安部门在此事件发生后,首先把那位好友从边境一线紧靠乌苏里江边上的一个小村调入虎林县城,并对他进行了多日的隔离与审查。随即,我也被从边境一线的月牙检查站(后改为良种场)调到了三线的县种畜场。

周龙父子俩的行为所造成的罪名在当时是相当严重的,这个“叛国投敌”不但使其母亲从小学校长的位置上掉了下来,而且也把他家从原住地的市委宿舍大院,一下子给赶到了龙翔桥附近,前后都住有公安家属的一间平房小屋里。当时这件轰动一时的大案,一直到23年后的1994年2月20日,周龙从俄罗斯回到中国与我们几个发小相见,聚首在美丽的茅家埠农家,喝着龙井茶,听他从沉思中慢慢讲出这件埋藏在大家心中的事,终于给我们揭开了这个谜。

原来,就在我们要回杭探亲的那一年,周龙的父亲在一次带队到农村慰问下乡知青时,与一名女知青发生了关系,致使该女知青怀了孕。(原委不明,是自愿找上门想返城的还是其它原因)等到“东窗事发”,市委就以“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立即对周龙的父亲进行了隔离审查。事发不久,周龙从黑龙江探亲回到杭州,当他去看望被关押的父亲后就突然悄悄地离开了杭州。不日,周龙从山东老家拍来一份其爷爷病危的加急电报到杭州家里,以便父亲因此向专案组领导请假(这也就是我在1971年春节回杭探亲没见到他面的原因)。当时这一招确实很灵,周龙的父亲一得到这份电报就顺利地从专案组请到了假,当即乘车去到山东老家,后又马不停蹄地同儿子乘车直奔周龙在黑龙江的下乡地,并谢绝了该县知青办人员让他住招待所的好意,当晚他俩就从封了冻的乌苏里江冰面上逃到了前苏联。

周龙那年才18岁,他根本不懂得“叛国投敌”的罪名在那个年代有多严重的后果。他从小就怕南下当领导的父亲,也很听父亲的话,他总认为父亲是对的,父亲所做的一切不会错,也不会对不起他的,因此,当他父亲一手策划这个外逃计划后,他也就很顺从地按父亲的指示执行并获得了成功。

周龙父子俩一到前苏联,那里的有关部门先把他们监视在一个林场里,一边劳动,一边接受审查,怕他俩不是真正的叛逃者,就这样边被软禁边干活地审查了有六年之久。在这六年里,他俩虽然没有外出行动的自由,但周龙因年纪轻,很快就从当地生活中学会了俄语,也渐渐地成长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关部门也就不再去管周龙父子俩了,他们从前苏联最东边的一个小城市去了莫斯科,周龙还在那里加入了苏联籍。周龙因为能说上一口标准的汉语,曾应聘到当地的一家广播电台做过华语广播。周龙的父亲因年岁已高,加上语言不通,也只能是靠着儿子养老,他总认为这样要比在国内被关押、判刑强一百倍。随着前苏联的解体,中俄关系的正常化,他父亲曾两次悄悄回到国内,主要是想补办一张他早年曾在山东某院校学习过针灸的毕业证书,想在莫斯科开一家私营中医针灸所,但终因年代久远,加上种种原因最后还是未能办成。

1994年9月4日,周龙72岁的父亲心脏病突发,病逝于莫斯科家中。几年后,周龙想方设法把父亲的骨灰从俄罗斯带回杭州安葬,也算是应了中国人叶落归根之情。

在几十年的异乡生活中,周龙曾与一位在俄的华裔成过家,养育了一对儿女,但生活了数年后,最终还是与这位只能听懂却不会说汉语的女人离了婚。周龙多次进入国内发展,曾当过不少省市,特别是东北三省的大小公办公司同俄罗斯做生意的华语翻译。目前,他是俄罗斯某联合体驻华商务代表,长年来往于莫斯科与北京之间。

我与周龙是从小的邻居,虽还谈不上是“开裆裤”的发小,但从背书包开始到文革,我们都是那样的要好,那样的投缘。我们家的大院是一幢较老式的三层楼房,走廊与楼梯又高又宽,楼内朝南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有人种了些菜,我们常在那里玩投掷铁饼、踢足球。

特别令我难忘的有两件事。那时我们这幢楼的小伙子们个个都喜欢游泳,但要数我水性最好,胆子最大。记得有一天中午,我们几个读四五年级的大孩子到南星桥钱塘江游泳,虽说游泳游得都不错,但还从来没有人游过长距离的。那天,不知是谁先鼓动起来的,说谁能游到江对面去谁就本事大之类的话,可谁也没吭声,只有我最后说“我来”,也就大胆地独自一人向江对面游去。可游到一半时,我的脚趾不知怎么抽筋了,我只得凭着自己那一点玩水的经验与勇气,吸一口气,低下头去,并使劲地用双手掰小脚趾,当身体要沉下去时,赶紧把头从水里伸出来咬紧牙关猛划几下水,再吸一口气……这样来回地折腾了许久,脚总算是好了。当时也真笨,既然不行就往回游呀,可还是只知道要游到对岸去。好容易到了对岸,稍休息一会,又奋不顾身地跳入钱塘江往回游。回游时虽脚没再抽筋了,但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这也是因为脚抽筋浮在江中花了过多时间的缘故。当我拖着僵硬的肢体一步一步走上岸时,早已不见了小伙伴们,而且发觉回到的不是之前下水渡江的那个地方,这才知道是江水把我冲到下游了。怎么办?只得穿着游泳裤,光着个膀子赤着一双脚,一直走回到延安路的家。原来,这帮小伙伴看我那么长时间也没回来,天又渐渐黑了下来,只好拿着我的衣服和鞋子,一路哭着回家报信去了。后来知道,哭得最伤心的就是周龙了。

还有另一件事。在文革期间,因我是“一司伏虎团”的成员,是相当积极地参与各项红卫兵活动的,平时较少有时间回家。有一次得知老妈要被她单位的造反派批斗了,我就带上伏虎团人马准备去冲会场,但因批斗会临时改期,我也就回到家稍作停留。而这时,家附近凤起中学三司的一帮人,不知怎么找上了周龙的麻烦,正当他们在大院内想动手打他时,我刚好在三楼自家的窗口看到,一声大吼冲下楼去。谁知这帮人中竟还有认得我的,双方僵持了片刻,他们也只是对周龙说了一些威胁的话就走了。

这一晃又是二十年过去了,我们这帮都已跨入了退休行列的邻居朋友们又相聚这里。周龙似乎没怎么显老,高高的个子还是那样精神,仍能说出一口像样的杭州话,还有他那位我们五十年未见面,特意从外地赶来的姐姐和两个一直生活在杭城的弟弟,大家合影在那幢已经有五十五年的老楼前,共同怀念那许许多多美好的友情,把对当年的那份怀念,一件件地留存在逐渐衰老的记忆中。



2002年9月初稿

2007年8月修改

2014年8月定稿


27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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