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中午时分，我们到了达拉斯。卸完货后，我和老曹直奔老胡的餐馆。老胡见老曹，心花怒放。老曹遇老胡，喜笑颜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亲亲热热，像是久别重逢的战友。老曹把我介绍给老胡，老胡说：“好啊，当年的三位老知青在达拉斯凑齐了，不容易啊。今晚我亲自掌勺，咱哥仨开怀畅饮，喝它个一醉方休。”

当晚老胡提前关了店。为保证老曹的安全，老胡还在餐馆大门外上了锁。虽说老胡是北京人，但开的这家餐馆却以川菜为主。老胡走进厨房，我和老曹也跟了进去，想亲眼看看老胡的手艺。老胡兴致勃勃地一边备料，一边说：“回锅肉、麻婆豆腐、水煮牛肉，宫爆鸡丁……。我说：“别都是川菜啊。”老胡说：“想吃哪儿的菜？说。我老胡天南海北，打了十几家餐馆。你吃什么，我就做什么。”老曹：“两年多没吃家乡菜了。”老胡一挽袖子：“那我今天就给你做个虾籽大乌参，再来一个沪式无锡小排骨。”老曹抿了抿嘴：“老胡，别说了，赶快做吧。我都流口水了。”我说：“给我做个贴饽饽熬小鱼。”老胡：“对不起，您了。美国没小鱼，全是大鱼。抓小鱼犯法。”我没辙了，只好躲到一边。只见老胡左手颠锅，右手掌勺，叮当一阵响后，香气扑鼻的六道菜就上了桌。我和老曹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就向盘子伸了过去。老胡：“慢着，等会儿。”说完老胡去了厨房，从里面搬出了一个大坛子。我一愣，莫非是酒？老曹问：“老胡，你这坛子里肯定是酒。”老胡：“你说对了。当过知青的，没酒喝哪成啊？你们也知道，在美国买瓶白酒不容易。今天我只有请你们喝葡萄酒了。”我说：“你这是白牌酒啊。”老胡：“这酒有名有姓，怎么能说是白牌酒呢：”老曹问：“你这是什么酒？”老胡回答：“老知青本人亲自在达拉斯酿制而成，因此取名ZQDALLAS（知青达拉斯）。”老曹：“你还会酿酒？”老胡：“插队时跟老乡学的。”我说：“你没白下回乡，还学了一门手艺。”老胡：“后悔啊，当初要是学会酿制白酒就好了。”老曹问：“这一坛子有五斤吧？”老胡：“何止五斤，少说也有十斤。”我说：“今儿晚上真要喝个一醉方休了。”老胡一边倒酒，一边说：“对不起，本餐馆没有酒牌，今天来了知青哥们儿，咱只能关起门来偷着喝。来，一人先干它一碗。”老曹：“我说老胡，用碗喝葡萄酒，有点儿土气。喝葡萄酒要用高脚杯呀。”老胡：“我知道你是上海人，就喜欢那些洋玩意儿。”老曹说：“老田早就跟我说过，北京人土，没有上海人和天津人洋气。”老胡：“我靠，老田也笑话我们北京人啊。”我说：“上海和天津都是中国最早对外开放的城市。上海有外滩，天津有劝业场。上海有百乐门，天津有天外天。上海有南京路，天津有解放桥。上海有前后四大公司，天津有法国菜市。北京有什么？”老胡：“北京有王府井啊。”老曹：“王府井？不就是一口井吗？”我说：“北京还有门头沟、公主坟……老曹：“你听听这些名字，不是井，就是沟，再不就是坟，乡下人嘛。”我说：“老胡，北京人跟上海人和天津人比起来，的确有点儿土的掉渣。听我姥爷讲，晚清那时候，外国人弄来了蒸汽压路机，天津人就叫压道机，北京人叫气碾子。后来外国人又搞来了摩托车，天津人叫摩托，北京人叫屁驴子。多土的名字啊，我听着都不好意思。”老曹大笑起来。老胡：“得，得。我说不过你俩。咱哥仨谁也别说谁，都在土窝子里爬滚了几年，你土，我土，全都土。还是入乡随俗，到了达拉斯就听我的，咱今儿就用碗喝。山西老乡都是用碗喝的，喝着痛快。”老胡满上三碗酒，一碗足有半斤。老胡端起碗：“来，为三个老知青相聚达拉斯，干一碗。”也许是因为葡萄酒度数低的缘故，也许是当年知青的野性子又来了，哥仨连眼都没眨，一口就干了。我说：“今天咱哥仨原形毕露，还了知青本色。我提议，为了感谢老胡的ZQDALLAS，咱再干它一碗。”每人又是半斤，哥仨一仰脖就下去了。没想到，老曹又端起一碗酒来：“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今天咱们是知青见知青，两眼泪晶晶。我老曹空降美国，能够顺顺利利地熬到现在。你们哥俩帮了我的大忙。老田，老胡，这碗酒我干了，表示一下我的谢意。”老胡按住老曹说：“见外了不是？都是知青，过去又都是给共产党扛长活的，咱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啊。要干咱哥仨一块儿干。”我也端起碗：“中国知青遍天下，天下知青是一家。今日痛饮一碗酒，不忘当年你我他。我提议，为天下所有的知青兄弟姐妹，咱哥仨再干它一碗。”哥仨儿站了起来，面对东方，一饮而尽。

一斤半葡萄酒下肚，哥仨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想收也收不住。老胡问：“老曹，有身份了吗？”老曹：“别提了。前些日子差点儿让移民局给抓了去。”老胡：“老曹，来美国有点儿后悔了吧？”老曹叹了一口气：“哎，怎么说呢。也许来美国一辈子后悔，不来美国后悔一辈子。”我说：“老曹说的有点儿道理。”老胡：“要我看，既来之则安之。不行老曹就找个洋妞吧。”老曹：“说的容易，我连个国籍证明都没有。”老胡问：“怎么？你没有护照？”老曹：“公派出国，工人的护照都统一管理。”我说：“我们公司也是如此。”老胡：“没个护照怎么行？说不好听的话，抓住遣返都没个去处。再把老曹发配到西伯利亚去，那地界比北大荒还冷呢。”我说：“老胡，你南来北往的，给出出点子。”老胡想了想：“最近听说纽约领事馆那边有所松动，有一家公司可以代办护照。回头我问问，先给老曹办本护照。”老曹：“老胡，先谢谢你啦。多少钱我给。”老胡：“又见外了不是？千万别提钱的事。回头照个相片寄来，等着拿护照就是了。”老曹：“那多不好意思。你不是说，到了美国，跟谁较劲，也别跟钱较劲吗。”老胡：“那得看跟谁了。你，我，还有老田，咱都是在美国混的知青哥们儿啊。我要谁的钱也不能要你老曹的钱啊。再说了，办本护照也就是二百三百的。二百三百的对你老曹来说，那是个辛苦钱。对我老胡来说，给老外炒菜时，我让大厨少放两块肉不就结了。”我说：“老胡，你尽快办。老曹有了护照，咱再想办法办身份的事。”老胡：“身份可没那么好办。老曹要是不想找洋妞，那只有等美国总统大赦了，另外还有绿卡抓阄的机会。”老曹：“绿卡还能抓阄？”老胡：“这回不说我老土了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美国，说不定什么时候，冷不丁地就给你来个绿卡抓阄。”我说：“听说好像出生在中国的不行。”老胡：“老曹是墨西哥人嘛。老曹还有本‘墨西哥护照’嘛。到时候可以去试试，碰碰运气。”老曹叹道：“对我来说，别的还都很遥远，老胡能帮我弄本中国护照，我就知足了。将来就是抓住遣返了，我也能回国啊。”老胡：“我说，老曹，以后‘遣返’这词就不能用了。”老曹问：“为什么？”老胡喝了一口酒，神秘地说：“最近中外历史学家的研究结果表明，美国这地界，3000多年前就是咱中国人的！”啊，我和老曹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哑口无声。美国的领土怎么是中国的呢？请看续集《引经据典，调侃美国》

2010年7月9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