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云南文稿(一)

彩云之南,是美丽、诗意和神秘的地方。

197111我和战友们入伍到达昆明,开始了我在云南11年的军旅生涯。在风华正茂的岁月里,我曾供职于昆明军区后勤部司令部,先后在思茅、保山的中缅边境、西双版纳州的中老边境、红河州的中越边境担负援外和军事任务,走过文山、德宏、楚雄、玉溪、大理、丽江、临沧、曲靖等地、州。198111月底转业回到承德后,我一直企盼着有时间重回云南,到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看看,去觅访我军人生活的路径,追寻那如歌的青春以往。

 

         天涯孤旅彩云边


                  李  


离开云南30多年了,我不知多少次在梦里梦见我依旧生活在那里。这就是感情所致吧。军人的感情是炽热的,年纪越大,怀旧越烈。

201011月下旬,在我参加工作整整40年之际,按照相关规定离开了工作岗位。在家人的支持下,经过周密的计划和准备,我在过完57周岁生日的第二天离开承德,独自一人走向云南,开始了期盼已久的天涯之旅。

我以为,只有重新去了,才会圆心底的梦。

 

            感   

 

时隔30年后,我在北京西客站乘坐61次列车运行36小时,于1213日晨走出昆明站。

晨曦里,我吸允着清新的空气,站在昆明站前回望:昔日的昆明站已被高大新型的建筑所取代,通往市里的北京路也被林立的高楼装点得很有气势。

我在昆明工作时是20世纪70年代。那时的昆明并不很大,从火车站出来有很长一段路是空旷的,市内道路也不复杂,交通也不拥挤。骑单车从东到西或从南到北几十分钟就走完了。在我的记忆中,当时昆明市内高楼不多,但那些小楼很有特色,有许多绿地和大院,在常绿植物和各种花木的装扮下,四季如春,十分秀美,“花月春城别样幽”,是这座西南边陲城市的诗意写照。

改革开放,使昆明发生了巨变。这座屹立在祖国大西南现代化都市,显得那么有朝气,那么有魅力。这既取决于几十年来云南、昆明的快速发展,也得益于她魅力四射的旅游资源优势。

我在昆明休息了7天,映入眼帘的是市区不知大了多少倍,城市现代化程度不知高了多少倍,随之而来的就是城市道路增多了,市内交通拥挤了,老城区楼房密集了,而绿地、大院少了,当年那种恬静、清幽的气息被喧嚣淹没了,春城特色淡了。旅游机构、玉器商店、“过桥米线”成为街面的主打,红嘴鸥占据了市内最美的水面。只有当年的标志性建筑云南省博物馆还熠熠生辉,默默地注视着这座美丽城市的变迁。站在东风西路“昆明老街”处的过街天桥上,我面对博物馆若有所思:“万紫千红花不谢”的昆明旧景在哪里?

在昆明的日子里,我随意行走,四处观光,感觉最深的就是她的“公交优先”非常明显:公交线路不受干扰,畅通无阻;公交车况环保漂亮,名曰“新巴”;车辆运行快捷舒适,服务周到,是昆明一道流动、亮丽的风景线。

 

             战   

 

1971年初,我们一起到昆明和云南各地的平泉老乡很多,现今汇聚在昆明的已经很少了,且大部分都已退休。战友之间的感情,只有当过兵的人才会理解。尤其是在遥远的边疆,老乡、战友的感情就更为亲密。14日晚,在大观路的霭若春酒楼,解放军昆明总医院的周向国邀10多位老乡与我相聚。平泉镇、道虎沟、南五十家子、党坝、郭杖子的战友们见面,情绪激动,格外亲热。40年了,他们远离故土,把自己的光和热奉献给了云南。我们这些当年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而今都已是鬓生华发,脸带沧桑。军人的豪爽、战友的情怀、老乡的亲切都融在开心的笑声中。茶酒相叙,家长里短,事业子女,战友状况,家乡变化,话题广泛,情意浓浓。说来我都不相信,这么多年了,竟有两位战友连大理、西双版纳都没去过。每个人的经历各不相同,这就是生活!推杯换盏之中,1瓶茅台、2瓶红酒、若干啤酒告罄。香茶醇酒里,既有战友相聚的豪气,也有步入花甲的慨叹,还有我们入伍到云南40周年的激动。当晚,我们都有了醉意。

红土高原,军旅岁月,诗化人生,是我们在云南生活过的每位老乡、战友都分外珍视的!

 

           拜   

 

从农村走向军营,奠定了我人生起步的新基础,使我命运出现转机的是我19724月参加机要工作,而改变我命运的则是1976年提干。这与昆后司令部机要科长李耀同志对我的提携密不可分。此次到昆明,我在成都军区驻昆明干休所见到了阔别30多年的老首长。1972 4月,我调到李科长手下当机要学员时才19岁。如今,57岁的部下见到79岁的首长,我们都很动情。李科长1984年离休,如今虽然身体不太好,但依然保持着当年的气质,相貌依旧,思维敏捷,心胸开阔,举止稳健,记忆不减,让人敬重。在夫人的陪伴下,他抱病与我畅谈了两个多小时,并与我合影,陪我进了午餐。

分别在即,面对身染重疾的首长,我心中似有一种伤感。回顾我参军后的成长之路,我在昆后机要科工作近6年,李科长是影响我人生观、价值观形成并改变我命运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关照,就不会有我今天的人生经历和际遇。

与老首长告别,敬一个军礼吧,把我崇高的敬意与祝福凝聚在我举起的右臂上、颤抖的指尖上和模糊的泪眼里!

 

           走   

 

1215,我从昆明东部客运站乘长途客车,经石林、弥勒和开远到达蒙自。

蒙自原是县城所在地,我在屏边工作时经常到这里。2006年,红河州府从个旧市迁此,2010年撤县建市。蒙自,既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又是一座新兴的漂亮州府,秀美雅致,生机勃勃。正因为其美,国家电影节才会在这里举办。

我之所以先到蒙自,首先是从这里走向普洱市在交通上相对近些,其次是从这里去州属县、市便捷,重要的是我要拜见生活在那里的周大姐及一家。

周大姐是天津支边青年,19662月离津到了屏边。后在屏边成家,在县纪委副书记任上退休,退休后举家搬到个旧,又随女儿、儿子迁到蒙自。

我是197811月下旬从保山地区腾冲县调防到红河州属屏边县后认识周大姐的。那时边境地区比较艰苦,部队生活较差。周大姐一家五口人,生活也不富裕。可她却像对弟弟一样给了我以周到的关怀,让我感激至深,难以忘怀。2008512日我曾到蒙自见过大姐和家人。因为四川地震,我在蒙自只住一宿就匆匆返承,大姐和其家人都为之遗憾。

有人说,情义无价。我感到,在战争环境里结下的情义更为珍贵。

对我的再次到来,周大姐一家格外高兴,除了给我以热情接待外,她和爱人还对我在红河的行程作了周密的安排。

我在蒙自的几天里,大姐一直陪着我:去个旧,到屏边,走建水,吃过桥米线,漫步南湖公园,拜谒烈士陵园,与天津老乡相聚,周到细致,热情感人,处处体现着大姐的真情实意与火热情怀。

大姐爱家、爱儿女,对他人也爱心浓浓。儿女孝敬她,邻居尊重她,天津老乡信任她。爱心,让已过花甲之年的大姐依然保持着美的气质。

1220上午,我怀着不舍的心情与之告别,带着大姐的一片关爱,走向那让我魂牵梦绕的彩云深处。

我为在云南有一位可亲可敬的大姐而欣慰。

 

           拜   

                                                

屏边,是我参战前的基地和参战后的驻地,那里有三个烈士陵园。

197811月中下旬,我奉命从保山到达屏边,从事中越边境反击战前的后勤准备工作。战前驻零开(0),战后驻县城。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直到198111月转业。我在那段时日里,有过参加还击战的壮怀,有过无所事事的闲暇,还有过病态缠身的苦恼。最令我难忘的,就是安息在县城边缘三个烈士陵园里为国献身的近千名烈士们。到屏边祭奠他们,是我心中的情结。

121810时许,在周大姐的陪伴下,由她大儿媳开车送我们走进屏边。

30年后再回旧地,屏边县城面貌已焕然一新。

临近烈士陵园,我感到我的心跳有些加快。离开30年了,我从塞外承德又回到“青山忠骨”之地,心情怎能不激动!车到陵园,傍山而建的那一排排烈士墓尽收眼底。重新见到32年前为国献身的“战友们”,我的情感难以抑制。下得车来,我已经泪如泉涌,失声痛哭。泪眼模糊中,我走进墓地,抚摸着烈士墓碑,细看碑面上的烈士略记、姓名,往昔情景历历在目:32年前备战时,我和这些战友们同在,尽管我们不认识,但我们曾同走屏边的路,共饮屏边的水,踢起过边疆的红土,经受过南国的热浪,我们都戴着红帽徽、红领章融在那莽莽苍苍的绿色里,年轻的生命和生命的生机在边境升华。那场战争,我军达到了预想目的。我们军人以自己的忠诚和勇敢、热血与生命谱写了一首威武雄壮的战歌,而倒在战场上的烈士们,就是那首战歌旋律中最高亢的音符。战争结束了,我们活着回来的人继续领略着生活的美好,而倒下的烈士们却永别亲人,魂寄南疆,排着队静卧在陵区栉风沐雨。

我噙着泪水在烈士墓地轻轻移步,向他们行注目礼,并依照当年部队的祭奠方式,把香烟一一摆在前排和我们河北籍的烈士墓前,把白酒洒向烈士们长眠的土地。

面对烈士墓地和青山,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战友们,我来看你们来了!”热泪,一滴又一滴地在我脸上流淌。

在陵园留言簿上,我挥笔写下了“烈士英灵,与天同在”的留言。

天近中午,我向烈士纪念碑深鞠三躬,含着热泪离开了陵园。

            

                                访 

 

孟连,傣语为“找到的好地方”,是傣族拉祜族自治县,与缅境相接。

1220上午我离开建水,班车经石屏、元江、墨江、宁洱、普洱、澜沧,走走停停,用两天时间行程600多多公里,于21日下午4时许走进孟连县城附近。孟连属热带地区,山野莽莽,绿意浓浓。我瞪大眼睛拼命寻找1973年我在这里工作时的旧貌,似曾如是,但却面目全非。车到县城,我安顿下行装,就急切走向距县城两公里外我曾经的军营,带着一种渴望和兴奋,可得到的却是失望——在那个方位,我们当年的营区已是一片荒芜,旧貌无存。

19735月到11月底我在这里执行援外任务,勐阿、打洛和勐龙是我们的口岸。当年年7月,我在孟连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里是我终生难忘的地方。197312月初,我在回昆明前,与前来接替我的、和我同年参军的河北抚宁县的李荣杰相识,我们从此成为密友。让我伤感的是,他1986年转业后,于1997年在石家庄故去。

站在已消失的营区,我转身四望,抚今追昔,触景生情,不由得泪落襟前……

 

                                                 

 

从孟连到临沧市,要经过双江县。这条路,我在部队时走过两次。

双江县城坐落在北回归线上,和墨江一样,被称为“太阳转身的地方”,因澜沧江、小黑江流经境内得名。

在我记忆中,从孟连到双江,240公里路最多走4个小时。沿途山拥绿树,寨围青竹,风光可人,民风质朴,佤、拉祜、布朗、爱尼、傣等民族生活在山间水畔。22日早7时许我乘班车离开孟连,没料到,过了澜沧不久,公路全程改建,汽车经山略水、盘环颠簸,走走停停,慢得像蜗牛爬。午饭后汽车上路,下午4时许,到小黑江塞罕桥上游2公里处,在高山与江峡之侧,听着瑟瑟山风,看着滚滚江涛,一堵就到8点多。高山过早地遮住了阳光。夜幕下,随着长长的车队和闪烁迷离的灯光,我们9点多才到双江边防检查站。晚10点多,车到勐堆维修,我在路边店花4元钱吃了一碗米线作为晚餐。直到23日凌晨1点半汽车才启程,过了勐永边防检查站,由于太累,我在急驶的车上进入了梦乡。

凌晨4点,我在朦胧中到达临沧。找家宾馆住下,一觉醒来已是上午9点。

21小时的颠簸,是我此行中最辛苦的一段旅途。一路上,一首悲情的歌儿总响在耳畔。回到承德后问儿子,才知道它叫《买卖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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