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市长家储物间装满了钱物
一个月前，罗大成已经从北京协和医院出院回燕城主持市政府工作。
孔云航带领省纪委的人先来到罗大成办公室：“罗市长，省纪委让我们来燕城搞调研，给我们出的题目是：领导干部家属如何当好 ‘贤内助’？我打算先找市长夫人谈谈体会和看法，不知道你这个市长批准不批准，同意不同意啊？”
“这还用问吗？当然欢迎你老兄来我家作客了。搞这个调研自然也得首先从我这个市政府一把手的老婆开始。不过，你嫂子是演员出身，没啥文化，也说不出个子丑卯酉、一三四五六来。”
“那我就到罗市长家拜访嫂子去了？”
“去吧，家里有新龙井茶，我让你嫂子提前沏着。我这就打电话。”
孔云航带着省纪委的人很快来到罗大成家，白雪和杜青山陪同。
接到罗大成的电话，身材已经发福、脸庞精致、穿着时尚的妻子柳莺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不等她有所准备，孔云航一行人已经到了她家门口。
随同孔云航来的是省纪委第一纪检监察室主任李云峰和副主任狄志辉。李云峰给狄志辉使了一个眼色，站起身来说：“柳大姐，您这房子布局合理，装修典雅，风格独特。我家新买的房子，想按您家房子的风格装修设计，不知道柳大姐是否允许我参观参观？”
柳莺的脑子正乱着，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自己设计的，也不怎么样，你喜欢就看吧。”
就这样，孔云航、白雪跟柳莺谈着话，李云峰、狄志辉和杜青山装作欣赏装修风格和设计，在罗大成家里的楼上楼下转悠起来。因为罗大成从不在家里招待客人，柳莺在家都是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敞开着所有房间的门，便于自己出入。对于省纪委客人的突然到访，罗大成没想到，柳莺更想不到。
李云峰、狄志辉和杜青山上了二楼，转了转，又转到了楼下室负一层。柳莺一看着了急，起身想去阻拦，却被白雪拉住了。白雪假装看她手上的玉镯，拉住她的胳膊问个不停：“嫂子这只玉镯真好看，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一只。”。
李云峰他们下楼发现，负一层是厨房、餐厅、健身房和储藏室。狄志辉看见储藏室的门关着，但是钥匙在上面插着，好像取什么东西忘了把钥匙取下来。就用钥匙打开门，开了储藏间的灯走了进去，其他人也随着跟了进去。
好像进了博物馆和收藏馆，这里名烟、名酒不计其数，玉器、古玩、字画摆满了屋子，尤其一大堆石头在角落里熠熠生辉。李云峰拿起一块石头，血迹斑斑，知道这是鸡血石，价值连城。储藏室还有一个很大的保险箱，三个人抬了一下没抬动，应该就是现金和首饰等贵重物品了。他们相互交换一下眼色，上了楼，李云峰在孔云航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孔云航拨通了罗大成的电话：“罗市长，你回来一趟啊？我们在家跟嫂子聊得挺好，也想跟你聊一聊。”
省纪委副书记找罗大成，他当然不敢不回来。时间不大，人就到了。进屋就说：“中午别走了，让你嫂子炒几个菜，咱们在家喝两盅。”
孔云航迎上来说：“好啊，中午我们不走了，就在你家喝几盅，劳烦嫂子了。”
李云峰说：“我家新买了房子要装修，我相中你家房子的装修风格了。罗市长帮我出出主意，这楼下应该怎样设计才更合理。”说着把罗大成引下楼，众人跟随着也走了下去。杜青山把罗大成新配的秘书挡在客厅里。
当罗大成看到楼下储藏室满屋子的礼品时，睁大了眼睛愣住了。孔云航对罗大成说：“请嫂子把保险柜也打开吧。”
柳莺这时完全懵了，也吓傻了。她想说保险柜的钥匙不在身上，可是嘴不听使唤，发不出声音来。
罗大成毕竟是受过党多年教育的领导干部，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走上前从柳莺的衣兜里翻出了钥匙，打开了保险箱。在保险箱被打开的一霎那，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叠叠崭新的钞票、一盒盒精美的首饰，把一个偌大的保险箱塞得满满的。柳莺爱不释手的钱物，现在成了罗大成头上的一颗定时炸弹。
罗大成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柳莺：“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害死我了！”说完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杜青山赶忙打电话叫来市医院的救护车。李云峰随手把保险箱和储藏室的钥匙拿到手，关上了储藏室的门。医务人员用担架将罗大成抬上车，杜青山和罗大成的秘书跟随去市医院进行抢救。
孔云航等人立刻在罗大成家里对柳莺进行了询问。
柳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从小生长在穷山沟里，庄稼地里刨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钱。她人长得俊，嗓子又好，上学的时候经常参加社会上的文艺表演和比赛。一次到县里参加汇演，看到评剧团当家花旦江牡丹受到人们追捧很是羡慕，小小年纪竟然有了主意。看到江牡丹演完戏到后台卸妆，她紧随其后，翻身跪倒在江牡丹面前磕头叫 “师父”。江牡丹吓了一跳，缓过神儿来，看见一个农村小女孩找自己拜师学艺。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到柳莺身段好、模样俊、扮相漂亮，就让她唱了一段评剧，又唱了几首歌，发现这个小女孩小小年纪嗓音甜美，眼睛会说话，觉得是个可塑之材，于是收下当了自己的徒弟。师父认真教，徒弟刻苦学。为了不在穷山沟里终老一生，柳莺勤学苦练，没少下功夫。数年后柳莺成了评剧团里的台柱子，和师父一样名声在外。县里有什么大型活动，总要邀请她们师徒二人前去助兴。
柳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剧团的小伙子们争先恐后向她献殷勤，柳莺看不上，她要嫁的是能改变她命运的“真龙天子”，年龄大点也没关系。她等了好多年，终于在28岁的时候等到了罗大成。
在省里组织的一次文艺汇演中，省石油公司表演队也来参加演出，由副总工罗大成带队。柳莺看到了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罗大成。怎么才能和这位年轻的带队领导搭上话呢？除了自己在舞台上好好表演，引起罗大成的注意之外，在演员与省领导合影的时候，她紧紧靠在罗大成身边，然后不失时机地跌倒，引来罗大成一双厚厚大手的搀扶。以后，她以感谢为名，常常去省石油公司所在地看望罗大成。不是织条围巾，就是送双鞋垫，再就是拿上家乡的土特产，用尽了心思，最后终于紧紧抓住了罗大成的心。罗大成的父母虽然一开始坚决反对儿子与演员搞对象，但是儿子非柳莺不娶。柳莺也很会来事，在公婆跟前低眉顺眼，事事顺着罗大成，又是做饭，又是收拾屋子，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最后弄得公婆没词了。水到渠成，柳莺终于改变了自身命运，成了省石油公司副总工的夫人。柳莺生下一个儿子以后不再登台，当起了全职太太。罗大成也从副总工提为总工，以后调到丰山市当了常务副市长，五年前调到燕城当了市长。罗大成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家里的事全交给柳莺打理。柳莺还算能干，上照顾公婆，下抚养儿子，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罗大成省了不少心。可是她毕竟文化水平不高，辅导不了儿子，罗飞虎不好好学习，成绩不是那么优秀。后来罗大成也想开了，儿子考不上大学，有份工作，能好好干就行了。
柳莺不参政，对官场上的是是非非不关心。但是对钱却很上心，非常爱银子。她是穷怕了，没钱的日子再也不想过了。所以每当罗大成将工资让秘书李林领回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存到保险箱里。逢年过节有人前来拜访，送给罗飞虎红包或是给她礼金，她也来者不拒。她最开心的就是数这些红包和礼金。一张张、一叠叠的票子，是那么诱人，让柳莺爱不释手。有时候一个春节能收好几万红包和礼金，但是她从不告诉罗大成。有一次李林给她一张十万元的银行卡，说是常务副市长张扬送的，让她给市长买点补品，罗市长挺辛苦的，高兴的她一夜没睡好觉，翻来覆去地数钞票，因为她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多钱。再以后，就有很多人到她家里来送东西、送钱。有通过李林送的，也有自己亲自上门送的。她从不敢跟丈夫说，因为丈夫曾告戒过她，不让她收别人的钱和物。慢慢的，有人求她办事了。她自己办不了，又不敢跟丈夫说，只能记下来访者的名字、单位、职务，想要办的事，然后交给李林去办。对于市长夫人的话，李林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李林小心翼翼的找有关单位领导，把人家托付的事想办法给办成了。柳莺把钱物偷偷锁到储藏室里，从不让罗大成进去，钥匙在自己手里掐着。自己也从不乱花一分钱。
罗飞虎在对待钱财上，可一点儿也不像他妈，大手大脚，挥金如土，一点不知道心疼。刚到交警队上班的时候，罗飞虎向母亲要钱买车。柳莺当然不给，单位有车，干嘛个人花钱？于是把罗飞虎要开车的信息让李林告诉了交警队长常槐。不久，常槐以工作需要为名，为罗飞虎配上了车。罗飞虎开车横冲直闯，生生把一辆崭新的轿车撞得面目全非。过了一段时间，常槐又给罗飞虎配了一旧辆车，虽说不是新车，但是牌子亮，罗飞虎很喜欢，终于学会了开车。可是他与人飙车，又将轿车撞得伤痕累累，让常槐伤透了脑筋。后来，李林失踪自杀了，罗大成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新配备的秘书在北京跑前跑后，顾不上到他们家里来了。副秘书长曲剑有时过来帮助柳莺和罗飞虎收收钱财、办办事。
柳莺承认由于自己贪心，收了这些钱和物，给人办了一些事。她说，罗大成并不知情，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让自己收这些钱和物的，所以自己一直瞒着他。送礼的人有什么事都是她找李林办，钱和物是送礼的人送到自己家来的，也有李林收完后拿到她这里来的。李林失踪后就收手了，再也没收过钱和物。罗大成对家里的事从不过问，储藏室也从来没去过，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他完全不知情。柳莺以为所有市长家里都是这样，有人送钱送物，她给人家帮一些忙，办一些事。她以为给送礼的人帮忙办事就不欠人情了，不知道这是违纪违法。她还天真地说：“反正储藏室什么东西都没少，我一分钱也没花，退回去就是了。”
孔云航考虑罗大成正在医院抢救，柳莺不适合留在家里，罗飞虎的情况还未弄清楚，有关涉案人员不宜惊动。夜已深，于是将柳莺和赃款赃物一并带走，锁上房门，去了省纪委“双规”基地。
经过抢救，罗大成醒过来了。白雪低声说：“罗市长，省委领导让我向您转告：组织相信您，请您配合调查柳莺和罗飞虎的问题。柳莺目前在省纪委‘双规’基地，还请您让罗飞虎去一趟省纪委，尽快弄清他的问题。”
“明白，请组织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罗大成打通了儿子的电话：“飞虎啊，我和你妈拌了几句嘴，犯病又住进了医院，你妈到省城找她的同学散心去了。你去把你妈接回来，老在同学家住着也不是个事。我把你妈同学的电话号码给你发过去，你去省城把她接回来。”
“都什么岁数了还吵架拌嘴，真是的。好吧，我正好有点事在省城呢，直接把我妈接回来就是了。”电话那边传来罗飞虎和一群年轻人嚷嚷吵吵的声音。
罗大成将李云峰提供的电话号码给儿子发了过去。
罗飞虎按照父亲提供的电话号码接通了母亲“同学”的电话，并按照她说的地址去接母亲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幽静的大门口挂的牌子竟然是“省纪委廉政教育基地”。
经过省纪委立案审查，柳莺收受礼品和礼金数额巨大，为请托人办事证据确凿。罗飞虎参与赌博、吸毒、帮人办事敛财，事实清楚，柳莺和罗飞虎对所查事实供认不讳。罗飞虎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与母亲柳莺一起，被移交司法机关审理，储藏室所收钱物随案移送。
从掌握的情况看，罗大成并不知情，柳莺、罗飞虎办的事都是瞒着罗大成干的，记事簿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罗大成作为市长，对家属和子女教育不严，致使家属和子女犯罪，已经不适合在燕城当市长了。经省委研究决定，让罗大成辞职，保留其正厅级待遇，另有任用。
罗大成躺在病床上，省纪委来人向他传达了省委对他的安排。他心里明白：组织相信他没有参与，但是家属和儿子触犯法律，自己难脱其咎，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让自己辞职，保留正厅级待遇，已经是组织上对自己最大的宽容和照顾了。另有任用也只是一种说辞，自己身体又不好，不用说，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到头了。
罗大成病好之后，到监狱里去看妻子和儿子，了解到他们的详细案情后大吃一惊：柳莺收受现金七百多万元，首饰、古玩、字画、鸡血石竟然价值六百多万元；儿子收受礼金五百多万元，赌博全部输掉，以后再输钱，人家不要钱，而是让儿子给办事……一阵心绞痛，罗大成倒地又昏死过去。
当罗大成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进了医院。他躺在病床上，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作为党培养多年的正厅级领导干部，自己不能原谅自己。一直忙于工作，却忽视了对爱人和子女的教育，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柳莺这个单纯、愚蠢的女人，是“贪念”害了她，不知深浅，不知进退，不懂世事凶险。也是自己掉以轻心，没能及时提醒她，害了她也害了自己。他知道，当初选择柳莺父母是极力反对的，说柳莺跟自己不是一路人，贪图享受不求上进，将来会给自己惹祸的。真真让父母给言中了！当时自己被柳莺的美貌迷住了，心想只要凭着自己的努力，让柳莺不愁吃不愁穿当个全职太太，她还能给自己惹什么祸呢？没想到她把钱财看得太重了，警惕性又这么低，凡事不动脑子，真是害死人了！儿子对政治不感兴趣倒也罢了，偏偏是个糊涂虫，不求上进，智商太低，收人钱财，迷恋赌博，染上毒瘾，欠下外债。罗大成突然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了！背后一定有人暗中设套，推波助澜，引诱爱人和儿子犯罪。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好阴险、好毒歹！老婆孩子出事，自己虽然没参与，但是自己能脱得了干系吗？自己能说得清楚吗？这个市长还能当吗？生生让老婆和孩子给毁了！自己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对家属子女没有进行防范教育，致使自己辛辛苦苦、清清白白的政治生涯瞬间一败涂地。想到这里，他不禁落下泪来。
罗大成的老婆孩子出了事，钟曙光这回没埋怨白雪。毕竟是省纪委查的案子，白雪只是协助调查。如果没被发现，任由柳莺和罗天虎继续发展下去，说不定会惹出多大的麻烦，给燕城造成何种被动的局面呢。罗大成一定会受到牵连而被撤职，自己作为燕城的一把手也脱不了干系，对市委、市政府的负面影响可就太大了。自己是班长，副班长出了事，自己的脸上也不光彩。好在老百姓对此事了解的不多，社会各方面影响不大，没有引起太大的政坛震动。白雪协助省纪委及时参与调查，也代表了市委对这件事的态度，自己脸上也有光彩。钟曙光这时候认识到，有白雪在，分担了自己这个一把手的责任，也让自己省了不少心。他现在觉得白雪是给自己帮忙了。想到以前自己对白雪的态度，钟曙光感到很过意不去，心里十分愧疚，以后对白雪的工作，总是全力给予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