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在信息部登记,缴费,办完手续等着雇她的人来接。这是她第五次登记,前四次每家干了差不多一年,算起来当保姆已经是第五个年头。

  她不愿意看小孩,现在的孩子金贵,看一个孩子,十几双眼睛盯着你,怕摔了,碰了,丢了。老人则不然,躺床上丢不了。可是,老人也不好伺候。瘫痪卧床,言语不清,喂饭、喂药,解大手小手,定时翻身,擦洗身上,换洗衣服等等。家属来了,问老人怎么样了?提出诸多建议。说到底,挣钱不容易。

  杜纪高个,烫发,穿咖啡色风衣,四十多岁年纪,推着自行车直奔信息部,边走边打量信息部门口那个五十岁的妇女,她中等个,衣着整齐,脖子扎粉纱巾,挎大包,提小包,应该是吴平,新雇的保姆。

  两个人做了自我介绍。杜纪说:“我爱人前几天脑梗住院,很重。我妈去世两年,我照顾我爸,这几天,医院家里两头跑,忙不过来了。我爸的情况信息部都说了吧。”

  “都说了。”吴平把大包放在自行车上。

  “我爸管钱,花钱跟他要,我弟弟在外搞销售,很少回家。”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六楼。杜纪把钥匙递给吴平,又给她一张纸,杜纪说:“上面写着我名字和电话。”

  进了屋,一个弓腰驼背的老人,笑呵呵地站在客厅。杜纪把吴平介绍给他爸。老人冲吴平笑了笑,说:“好。”

  “叔叔好。”吴平一边回话,一边把包放地上。看上去,老人是个乐观的人。

  杜纪说:“爸,宋伟的病不见好,我得照顾他一段时间。”

  “不用惦记我。”老人说。

  杜纪对吴平说:“吴姐,拜托你了。”

  “放心吧。”吴平说。

  杜纪心里有事,安排完了,急颠颠地出了门,楼梯传来蹬蹬蹬一溜小跑的声音。

  吴平环顾房间,两室一厅,犄角旮旯被旧东西塞得满满的。墙上挂着全家照,老两口,杜纪一家三口,还有一个小伙子,应该是老人的儿子。

  “杜叔,以后我有想的不周,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多提醒。”

  “我姓陈。”老人不慌不忙地说。

  吴平把杜纪给她的那张纸拿给老人看。

  “我姓陈,叫陈军,我老伴从小给了杜家,她养父姓杜,养母姓纪,为了感恩二位老人,让我女儿叫杜纪。”

  “叔,您中午想吃啥?”

  “饺子?”老陈说完拿着健身球在屋里活动。

  吴平去厨房叮叮当当,切肉,剁馅儿。楼下传来卖白菜,大葱,苹果的喊声。吴平想,今后这家里所用所需都得由她张罗。她发现厨房有个空二号缸,可以积酸菜,她问老陈:“叔,买点白菜,咱们积酸菜吧。”

  “可以。”老陈掏出五十元钱递给吴平。

  “买大葱,苹果吗?”

  “大葱买二十斤,苹果不买。”老陈又递给吴平五十元。

  吴平把白菜,大葱放楼下,摊开晾着,抱一棵白菜上楼,功夫不大,白菜馅饺子端上桌。

  老陈边吃边说:“这饺子味道不错。”

  吴平问:“叔,家里没有鸡蛋和盐了,刚才还剩二十五,买吗?”

  “买吧,”老陈补充一句:“买两袋盐。”

  吴平买回鸡蛋和盐拿给老陈看,说:“鸡蛋五块,又涨了。”

  “数一数,多少个。”老陈坐沙发上等着数鸡蛋。

  吴平把鸡蛋放客厅,拿来冰箱里的塑料盒,从塑料袋里往外捡鸡蛋。她左手捡两个,右手捡两个,边检边数:“四个,八个。”

  “快点。”老陈催她。

  吴平加快速度,左手捡三个,右手捡三个,边数边加:“八六十四。”

  “快点。”老陈提高了嗓门。

  吴平忽然闻到一股恶臭的气味。抬头一看,老陈站着,弓着腰,裤子脱到大腿根,拉裤兜子了。

  老陈说快点,是解手。他脸涨通红,说:“唉!人老了,废物。”老陈就这一个毛病,所以需要人照顾。

  “叔,没事,谁都有老那天。”吴平给他擦身子,换衣服,洗衣服,收拾利索了,给老陈泡杯茶。

  老陈感激地说:“小吴,谢谢你,你挣钱也不容易。家里几口人?”

  老陈一句“你挣钱也不容易。”吴平感到温暖,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吴平说:“我丈夫五年前去世,那年刚五十。搬石头,垒猪圈,一头扎墙角,走了。”

  “岁数小点,”老陈说:“可惜了。”

  “我俩闺女,大闺女婆家是南方的,家有超市,我闺女当经理。她让我去,一是气候不适应,二是,人家过得挺好,没我什么事。二闺女在东北上学,还有两年毕业,放假不回来,在外面打工。”

  “孩子们有出息,你家是哪的?”

  提到家,吴平脑子像过电影,积压的情感犹如开闸的洪水,喷发出来。几十年她和丈夫一砖一石,一草一木,辛辛苦苦置下的家业,随着丈夫的去世,一夜之间风雨飘摇。人走房空,家成了虚设,一把锁看家,她出去打工,四海为家。

  吴平给自己倒杯水,坐那跟老陈拉家常,说:“我家是北关的,坐车半个小时到县城。那一垛柴禾,三年烧不完,房后几棵苹果树,结的苹果又大又甜。几亩地别人种着。”

  吴平给老陈倒满水,接着说:“我表姐嫁到北关,也给我找了婆家。我丈夫叫李锁。李锁开始想跟他们村的石玉秀搞对象,石玉秀找了县城的潘成,喜鹊攀旺枝,飞了。石玉秀结婚两年生个儿子,她丈夫潘成摊上事了。一天,石玉秀和潘成去看电影,坐在前排,散场落在了最后,电影院外面没什么人了。当时有两个小青年打架,潘成去拉架,其中一个以为潘成拉偏架,踢他两脚跑了。留下的那个叫严利峰,他爸是局长,潘成去拉架,所以严利峰和潘成成了好朋友。潘成又把我丈夫李锁介绍给严利峰,我们家的山货都让严利峰买走了。”

  “还挺复杂。”老陈说。

  吴平给自己倒杯水,接着说“一天晚上,严利峰在路边,一条腿跨着自行车等哥们。一辆拉货的汽车呼啸而过,巨大的冲击力把严利峰吓得张沟里。他骑上自行车猛追二十里,看清了车牌号。他们发现这辆车每天晚上八点左右经过这个路口。哥几个商量,明天拦住车,教训教训司机,开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