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肘,又称蹄膀、肘子,是猪活着时走动的支撑处,属运动部位,少脂肪多肌肉。屠宰分割后,就要那么一段,遂成上好原料,可做红烧肘子水晶肘子酱肘子五香肘子等等,是桌上的扛鼎硬菜。一头猪养得再大再肥,肉可多出,但肘子只能出四只。所以,一场婚宴如果五十桌,每桌有一道肘子,那么,就必需有一个班(外加两肘)的猪兄弟做牺牲。

  能为一对新人的幸福结合做奉献,八戒的弟兄倒也高兴。更何况,原本在水里趟泥里踏皮糙毛硬的这些肘子,经过众师傅们的精心制作,已变成色香味美的佳肴。一个个宛如明星走红地毯,披着油光鲜亮的汁袍,挺着丰满性感的身躯,内含若干种氨基酸,散发着诱人的味道,登堂入室。只要得到各位来宾的一声称赞,纵然粉身碎骨,俺们也心甘。

  可万没想到这拨儿弟兄时运不济,误打误撞进了这等大席。按惯例它登场较晚,但即便和其他菜肴一同亮相,却因:时维盛世,粮米丰盈,人们早吃得沟满壕平。普天之下,营养过剩。血压与楼价齐飞,血糖共红包一色。加之,婚庆攀比,显富笑贫。广发告示,大收礼金。席间,女士人人说减肥,男士全是脂肪肝,猪肘再好,也就无人吃得动。于是,只可怜了这一班弟兄的腿脚,整个郎做了无谓牺牲。稀里糊涂被端上桌,又稀里糊涂又被赶下来,一头钻进泔水桶。再回到猪食槽,被后辈大嚼一口问:“咋这么囫囵着就回来了?”猪肘也奇怪,学着小沈阳的腔反问:“是啊,为什么呢?”

  上面虽似戏语,但都是真实的。当下中国最侈奢最浪费最人看着眼晕的场面,莫过于婚宴了。首先,赴婚宴是让许多人急不得恼不得的事。但凡有点社会交往的人,说起一年到头的随礼,都是苦不堪言。日前听说,眼下县王的行情是:光随礼不吃饭,价码已涨到二百。如吃饭,需四百。这还是关系一般。倘若是同学战友上级,没有千八的是拿不出手的。故此就出了随礼打白条的稀罕事。上写“兄弟最近头手拮据,实在凑不齐礼金,所以在此打上白条一张……此欠条价值500元,等我结婚时可作抵价券使用……”把新郎新娘气够呛,事后估计也吓一身冷汗:幸亏把喜事办了,要是再晚几年,饭钱和随礼像房价菜(蔬菜)价一样比翼齐飞,没准就得收一把白条子,收了还没处去叫苦。

  《尚书·武成》有文:“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西晋时期,世家大族贪暴恣肆,奢侈成风,日食万钱,还说“无下箸处”。大族王恺、石崇互比奢侈,王恺用米浆洗锅,石崇用白蜡当柴;王恺作紫丝布步障四十里,石崇用锦作步障五十里;王恺涂墙用赤石脂,石崇就用香椒泥……

  以往觉得这等事与今人无关,我们再造也造不到那份上。但看看眼前婚宴的浪费,想想那些猪肘的遭遇,绝非自贬当今,有时有些行为,确有步其后尘不让古人之态势。涓涓不息,将成江河。星星不灭,亦可形成燎原之火。一头猪即便在如今科学饲养条件下,也得四、五个月才能出栏,但其倒进泔水桶,不过是转瞬之间。猪肘惨遭扔弃事小,而一旦奢靡成风,最终受伤害的,将是一个时代和整个社会成员以及他们的子孙。

  当然,这里也有个不好办的“脸面”问题,就是但凡婚宴,都没有“打包”一说。主办者,要显出大方,出手阔绰,不管吃了吃不了,好菜只管上来。来贺喜的,眼瞅着大肘子剩下了,也不能动。咋着?嫌不够本?吃了还拿?也不怕旁人笑话!

  近日说起这事,有个朋友说应该关爱弱者,每次宴席后,可邀街上讨饭的来吃。但立刻得到一片笑声,皆言:现在哪还有讨饭的,都是要钱的。大人挡路不让,小孩抱住不放,一“要”一个准,谁还稀罕那口肘子……唉,看来眼下还没有好法,猪肘遭遇婚宴,只能认命……但又要坚信,节俭之风,早晚总会吹到婚宴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