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知 青 姻 缘 李德生 1964年6月。在邢燕子、董家耕们的感召下,我也积极地响应了党的号召,把迈向社会人生的起跑线划在了一个远离城市的大山林场。当年正值青春年少的我,就是在那里体验到了劳作的艰辛,生活的苦涩。但最值得我深深忆起的,还是我那经历了九曲十八弯的知青姻缘。 初恋的破碎 也许是大山太寂寞,亦或是青春容易骚动。下乡不久,我的眼光便和一个心仪的女孩对了焦。她叫刘桂兰,高高的个子,白白净净的面皮。我们的相识缘于人口普查。下乡的第二天,欢送车还未开到目的地.我和刘桂兰等一些人就被中途“扣留”,隆化县要我们这些人帮助搞两个月的人口普查;就是在这两个月期间,我们由相识到相知。渐渐地。我感觉到刘桂兰格外的关心我,她时不时塞给我几斤粮票,说是男孩子饭量大,而她吃不了。可我知道饭量大的男孩子不只我一个。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在我们两个之间似乎有了点什么。 人口普查工作结束后、我们到碱房林场归队。碱房林场总部设在郭家屯,下边还有许多分场。开始我们在总场呆了一段时间,我们俩都被分在食堂,她做饭.我挑水。我们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下乡时,我从家里带了一只人造革皮箱,可以加锁的那种(当时就算是比较时髦的东西了)。刘桂兰把她的粮票、布票和每月发的29元钱都交给我保管,说她自己大大咧咧不善理财。可我总觉得她是有意要放在我这里。不久,她又要走了我放在皮箱上的一张照片。这下,我的心里像是有了底,就大胆地说,你拿了我的,也得还一张你的给我。她没说什么,却羞涩地低下了头。后来,我们一起回承德过春节,又一起去大佛寺游玩,我骑车送她回家,临分手日寸,她红着脸告诉我,刚才放在我口袋里一样东西,让我回家再看。我到家赶紧摸口袋,模出于张她的半身照片,那上面的她正瞧着我抿着嘴笑呢。我心里好甜蜜。 自春节回来后,我和刘桂兰的恋爱关系已经明确,自然也就从地下活动转入公开接触。当时那个年代,搞对象要看家庭出身,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因为我的家庭出身就不太好。但担心归担心,我并没有隐瞒,且三番两次地催促刘桂兰早一点和家里说清楚,征求意见,可她总是说,没事,不用忙。 第二年的春天,我们中的一些人被分到了下边的分场,我去了比较偏远的牛毛环作业区,刘桂兰留在郭家屯苗圃当炊事员。牛毛环距总厂七八十里,这样,我们就成了牛郎织女,相见的机会就少了许多。这年夏天,林场进驻了四清工作队。夏末的一天,我代表林区回场参加四清动员报告会,这自然是我们俩相会的好机会。开完会我草草地吃了几口中饭,就直奔她的宿舍。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我不由地心里一阵窃喜。谁知,刘桂兰却完全没有了以往那样的欢乐,满脸的郁闷。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家来信了,边说边把信递在我手上。我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拿信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着,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将信展开,默默地看着,只见中间有一段写着:听你讲,男朋友出身不好,这是个大问题,不管人品如何,家中坚决不同意。如果你自己坚决同意,那咱们就断绝家庭关系。 我深思了片刻,用抖动的双手默默地把信还给她,颤声说道:“咱俩的事,我一直象做梦一样,早就应该清醒,今天终于让我醒过来了。回忆以前,我真是太不自量力了,咱们此生不能结合,我决不会怨你,恨你,这不是咱俩的错。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咱们走在一起。为了忘却这一切,咱们把互换的照片再换回来吧,以免给今后增加不必要的伤痛。”她听到这里,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跺脚、拍桌子.还把桌子上的一面圆镜子猛地摔在地上,镜子立刻变成了碎片。此时我不知所措,嘴里忙说:“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她仍然大哭着。边哭边说:“难道你今天非走不可吗?”我清楚她那一刻矛盾的心情。可我已经清醒了,就说:“我必须得马上赶回林区,好传达四清精神。”她听后,扑到自己的行李上继续大哭起来。 我虽然义无返顾地走了,但我的心也在滴血。我知道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精神上,都有几根感情支柱。对父母的,对兄妹的,对朋友的,对爱情的。无论是哪一根感情支柱断了,都会使人心痛。我也知道她对我是一片真情,我感谢她对我的这一片真心,我要将这一切深深地埋在心里,留下永久的幽香。 国庆节前夕,我请假回家,从牛毛环步行90华里走到郭家屯。准备第二天坐班车。晚上住在郭家屯苗圃,刘桂兰特意给我擀了顿面条吃,并将她的一套行李拿给我盖。然后她也到领导那里请了假,第二天和我一起回了市里。 lO月2日上午,我买好了第二天返程的车票。中午,刘桂兰到我们家来了,问我明天回去不?我说回,车票都买好了。她说,那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反正在家呆着也没啥事,这会儿你再骑车也给我买张票去.我没有理由拒绝她,但心里感到很苦涩。 第二天,我们俩又同坐在一个车上,我们俩都没有说什么话,但我知道,我们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我们俩都不忍心分离,但老天偏要捉弄我们,让我们有情无缘,老天真的不公啊! 再不能连累别人 初恋的破碎给了我一记重创,很长时间,我才舔平了这道伤口。1966年初春,我和另外六个知青又被派往黑沟采伐点工作。开始领导很信任我,让我给这里的负责人当助手,每天到采伐点上接收民工们采伐下来的木材,检尺后上交木材公司,并兼伙食管理员。这样干到夏末秋初,有一天,有人从场部捎来一封信,第二天,负责人就不再让我上山检尺了,并让我马上结清伙食帐。晚上,负责人组织开会,没想到这个会的矛头直指我一个人,第二天。又让我到总部去参加学习班。我当日才真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后来我才知道,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又一次受到了家庭出身的牵连。 第二天走进郭家屯总部院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幅标语:向资产阶级当权派陶有生开火!我更懵了,堂堂的共产党员。林区主任,怎么就成了资产阶级了呢?后来我又在街上看到郭家屯中学校长边清乐被游街示众,这样的情景以前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过。再后来,破四旧立四新,一切封资修的东西部不能用。听回家探亲的知青讲,革命的红卫兵,把承德百货公司都给砸了,特别是擦脸用品,一律砸碎,凡带有喜字的,或龙的图案商品,一律销毁。得知这一消息,大家全都悄悄地翻检自己的生活用品,凡是有犯忌的,赶紧销毁。后来听说女同志都是用牙膏代替雪花膏擦脸。 1968年,文化大革命运动愈演愈烈,因派系斗争,我又一次受到牵连。在碱房公社一次批斗造反派头头的大会上,我和另外数名知青也被叫到台上,并勒令我们跪下。别人都顺从地跪下了,我没有跪,因为我知道我并没有犯什么罪。当然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被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当时我戴的黄色军帽上和胸前都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有个人上来,摘下这两枚像章就要往他自己的口袋里装。我立刻大喊一声:“我是我个人的,你凭什么装进你的腰包,快还给我。”那人被我的喊声给震住了,楞丁一下。然后乖乖地将那两枚像章装进我的上衣口袋里。这时有人带头喊口号,台下一些人随声附合着。但我注意到,我们林场队伍中.无人举手,也无人喊口号,大家都低着头,有些女知青,己拿着手绢在擦眼泪。为了肃清所谓流毒,当天还要将我们押送到郭家屯去游街示众。 下午出发前,其他战友的女朋友,都一边哭一边为他们准备着粮票、钱物等,我和刘桂兰散了以后,还没有再谈朋友、所以我无牵无挂,就一个人在篮球场上做着投篮动作打发时间。出发时.林场里所有的知青都走出大门送我们。我们走出很远,他们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去.这一场面确实很感染人。连我这个自称自己血液中铁质成分很高,属冷硬的铁血人。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到了郭家屯。我们又挨了一次批斗,并责令每人写一份向毛主席请罪的大字报贴到大街上,就恢复了我们的自由。所以第二天,我们就又回到了碱房林场场部。知青们听说我们回来了,都跑出来问寒问暖。当日才有个女孩子疾步向我走来。我认出她就是我小学一个同学的妹妹,叫李桂珍。1964年刚下乡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因为有同学的关系。她还说要把我当她的亲哥哥看待。这几年.因为不在一个分场.来往不多,但见面日寸总是很亲热。这时,她来到我身边就迫不及待地上下打量我,好像要在我身上发现点什么异样的痕迹。我笑着说:“你哥我一切都好,没挨打,没受罪,现已完壁归赵,只是体验了下挨捆的滋味。仅此而己。”她也会心地笑了.说:“你倒是很轻松。可我们这些人却是很担心呢。你知道吗?昨晚很多人都没有睡觉呢。”我说:“那都是他们几位的事,与我无关。我是赤条条一个人,毫无牵挂,也不会有人为我而挂心的。”谁知我说完这几句话,李挂珍竞红着脸悄悄地对我说:“准说你没有人牵挂,这里还有你的一个妹妹呀!”听了她的话,我愣了好半天。我真的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在为我担心。我两眼一阵发热,眼泪流了下来。李桂珍见状。忙问:“哥,你怎么了?”我无声地摇了摇头。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自从和刘桂兰的初恋失败以后,我就暗暗下了决心。绝不能再自做多情向任何人表示爱心。那座像磨盘一样沉重的出身包袱,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能再连累一个人和我一起背负它。今天从李桂珍的眼神中,我似乎又看到一点什么内容,尽管她没有说出来,不行。我不能让她说出来,她是我同学的妹妹,我更不能连累她。或者我应该在当地找一个。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就有意把信息散布出去。果然时间不长。就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郭家屯的邢氏女,还没等我们双方见面,消息已经在知青中传开丁。立刻有个女知青找到我,说:“你为啥要在农村找对象呢,难道同来的知青当中就没有你合适的人选吗?你知道不。你老同学的妹妹李桂珍,对你印象就很好,人前人后的没少关心你,难道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我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我怎么会没有感觉,我是没有权力去感觉。除了感谢她的一片热心.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有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份苦涩。当然,我和那个邢氏女包没有谈成。 白线衣作媒 1968年的春天来了,柔软的春风,淅淅沥沥的春雨,促使着嫩叶轻轻地舒展。鲜花悄悄地绽开,多么醉人的春天,阳坡上的落叶松开始抽出嫩绿的新针叶;常年绿的油松.经过大地的复苏和柔软的春风的吹拂。苍绿色的针叶.像新涂上一层翠绿色的油漆;山杏花点缀光秃秃的山脊;沟壑两旁开满一丛丛五颜六色的野花。在这样的春色中劳作,我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或者都还记得.当时有许多女同志用棉线代替毛线编织各种样式的衣服.有开领的,也有套头的.穿在身上也很时髦。我们林场也有女知青开始给自己或者是结别人织。一时间穿棉线衣成了时髦。看别人穿,我的心里也痒痒的。就将平日积攒下来的白线拿出来(当时棉线是按量供应的)也想织上一件。 我听人说,薛义琴是编织能手,就找到她,让她给我起个头,教教我,然后由我自己来织。谁知找到薛义琴,她却说:“你不用逞能,这是女人干的耐心的活,你就把线放在这里,用不了半个月,我就给你织完。”既然她这么热心,我只好把线放在她那里。从那以后,我天天盼着,想着,希望能早日穿上白线衣、也好风光风光。谁知过了半个月,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又不好启齿去问,只好耐心等待。 将近一个月,她才将我叫到她们宿舍,让我脱去上衣,试穿那件新线衣。我有些不好意思。就说:“不用试了,一定很合体。”她笑着说:“别封建了,快脱衣服试吧,也好让我的同伴们看一看,我的编织手艺究竟怎么样。”我红着脸在众女性面前极不自然地脱去上衣,又穿上她编织的白线衣,并由她摆布着,前后左右地转来转去。在上片喝彩声中,我双手抱着脱下来的衣服赶紧逃回了男生宿舍。 薛义琴是1964年高中毕业直接来林场的知青。我们虽然在林场共同工作、生活了4年,但彼此来往很少,我只知道她文化比较高,厂里很器重她。谁知,就在她给我织了绵线衣后,竞然有些好事的人开始在背后说我们俩如何如何。这里面或者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我们这些知青没有搞对象的人已经很少,而我们两个恰巧都没有对象。这怎么可能呢,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再说我已经决定不在女知青中找了。想到这些,我就给她写了一张便条,表明了我的态度。 一个星期六的晚饭后。我们俩在一条林间小路上不期而遇,我们相互客套了几句,就站在山间流出来的.一汪泉水旁聊了起来。因为有了那张纸条,我们自然就聊到了个人间题,先是各自谈了对对方的看法及印象,也谈到了家庭与人生。我还和她讲了我同刘桂兰的事。她说,其实她姐姐也正在给她介绍一个,是承德市的,职业是汽车司机。她说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但那个人没有给她留下好印象,她不准备再谈下去。接下来她又说了一些极富哲理的话,什么在人生的道路上,首先要有一个经受得住磨难的好身体,还要培养一颗坚强的灵魂。做为一个人,不能在逆境中屈服,也不能在顺境中陷落,应该保持一种永远向前的心态。她还说,找朋友.特别是向前发展的朋友,不应只注意外部条件,而应注意内在素质、因为家庭生活的基石,是精神,而不是物质。她说的这一番话,字字句句都象是针对我说的,而且说得我心服口服。我突然感觉到,她的心像眼前的泉水一样清沏透明,她这个人在我的眼前也更加高大起来。 自从那次交谈之后,我们相互之间都颇有好感,我们没有再着意地去避嫌,接触反而更加多起来。渐渐地,我曾下过的那个决心开始动摇了。我不想再去制止什么了,我要让那份感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当然,我也并没有回避我的出身问题,当我们的关系明确以后,我也曾多次提醒她征求家里的意见。不要让刘桂兰我们俩的悲剧再重演。谁知她这个人很有主见,她说,这事你不用担心,婚姻是我个人的事,我说了算。家里同意不同意我都跟定了你。 三个月以后,也就是1968年9月9日。我们俩拿着场部开的介绍信?到碱房公社进行了婚姻登记,这一年的国庆节,我们在家乡承德举行了婚礼。至此,我的知青姻缘也就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口. 作者简介 李德生,男,1945年9月7日生.中共党员。 1961年毕业于承德市第二中学。 1964年上山下乡来到河北省茅荆坝国营林场管理局下属的林场,先后在碱房林场工作5年,张三营林场11年,茅荆坝林场11年,旧屯林场7年。1998年内部退休。 先后任林业工人、林场营林区主任、生产股副股长、主管技术员、生产科科长等职。 1983年被局授予技术员职称,1984年转为国家干部.1988年任助理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