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第二年的冬天,同屋的四个知青,两个出民工未回,一个

 

回天津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人。 

 地里的活儿已经忙完了,我在大队里打机井。这是一个累活,虽然工分高,也很少有人愿意去,我是单身,所以队里派我去。村子离工地34里地,每天顶着凛冽寒风走,拖着饥饿劳累回。 

 

 这天,收工了,我又饿又乏,扛着锨慢慢往回走。进了村,远远地,我看见我们知青屋的烟囱冒起了袅袅炊烟。 

 咦?知青点只有我一人,这是谁呢?回津的或出民工的回来啦? 

 我推开屋门,一个人在烧水,正要淘米下锅。我和他四目相视,互不认识。 

 一个不速之客。 

 见我发愣,不速之客边娴熟地做饭,边和我打招呼:“回来啦?不认识吧?我是... ...” 

 

 他说,他是大头山公社的,也是天津知青,和他队的社员一起到这里伐树拉木材,本来派住在其他社员家,听说这小山村也有天津知青,就不住派房,直接上我这来了。一看我没收工,就直接进屋(那时家家都不上锁),索性就先点火做饭,让我回来吃现成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仔细地打量这位插友:戴一顶半旧的狗皮帽子,麻绳系着有些破口的棉袄,脚穿一双毡疙瘩,身上没有一点知青的痕迹,如果不是一口天津话,纯粹是当地一个村民老乡。 

 以后的一些日子里,我的知青小屋增添了生气。我俩谁回来早谁做饭,饭后钻进早已铺好的热被窝,聊家乡聊学校聊生产队聊农活,聊到其中一人打呼噜为止。 

 

 伐木的活儿干完了,他该回去了。临走头一天,我特意早回来,为他做点好吃的,没想到他去了趟供销社,打了些散白酒,结果我俩都喝个酩酊大醉。 

 喝着酒时,他先哭了,说了一些话。我也哭了,也说了一些话(记不得说什么了,反正都是平时聊过的)。 

 我俩不约而同,都想给对方写点什么。我从箱子里掏出笔记本,撕了两张,一人一张,互相背着,各给对方写几句。写完,互相一交换,巧了,都是七言四句的一首短诗。 

 临睡前,两张纸在一起,都放在大柜上。第二天,他早起随本队社员回队,没惊动我悄悄走的,走时天还没亮,他把两首诗纸都拿走了。 

 我只记得俩人的各两句。他的两句是:“临别* *(我的名)莫许愁,革命友谊才开头...”;我的两句是:“...三餐共进农家饭,一寝月斜话投机。” 

 

 我俩从此再也没见过面。后来听说他选调在承钢,离我的企业不远,我几次到承钢找我的同学,每次都打听他,同学还帮我联系了两次,一次是他正好出差,另一次原因记不准了,当时总觉得时间有得是,早晚能见面,不料再一打听时,说他病故了。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生活的路沟沟坎坎,路上的人踪影相逢,曾为同甘共苦的一室兄弟,难却南来北往的过客陌人。 

 尽管人的一生漫长岁月中我们仅相处数日,尽管音貌依稀脑海里记不准人的轮廓,但是这段苦难生涯中的兄弟情,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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