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招臭虫,乡下招虱子,那个年代,大抵如此。­

 

在城里让臭虫咬得够呛,跑乡下去了,没想到,在那里又结识了新朋友。­

 

下乡时正是数九隆冬。到农村不久,发现在农家的炕头上,有些人脱下外衣找虫虫,尤其是办什么学习班之类的时候,坐在暖烘烘的热炕头上,一人一捉,引来好几个人找。­

 

没见过那小东西,看见人家捉,心里有些腻腻歪歪的。­

 

不料两三个月后,我们竟然和那小东西也亲密接触了,而后形影不离了好几年。­

 

那天,我们九个弟兄在四队知青点吃过饭后,一人喊身上痒,脱下外衣撩起绒衣,竟然发现了一只。放在火盆边上,几个脑袋凑了过来。过去只是在生物书上见过,这次是实物观摩,于是我们仔细观察并命名为“知青第一虫”。­

 

取笑起哄,哈哈过后,我们四个回三队知青点了。­

 

晚上脱衣睡觉时,又想起此事,一边说笑一边顺便检查一下自己。不料,我四人竟不知何时,也全员聘为“虫虫饲养员”了。­

 

赶快找来一个小玻璃瓶,把这白里透红的小生灵放进去,便于仔细观察,不一会,“禁闭”了好几只。­

 

正义感我们还是具备的,不能白受党教育这么多年啊。这小玩意是害虫,当处于极刑。看够了玩腻了,“午时三刻”也到了。把小瓶放进火盆,先看“阶级敌人”四处逃窜,再赏“横尸瓶底”的胜利战果。­

 

后来,司空见惯了。这小玩意在你身上安营扎寨后,就再也不战略转移了。我们曾把衣服用滚水烫了几次,也绝不了根儿,只好像巴勒斯坦人和犹太人,共居同一家园,无奈地和平共处了。­

 

每年回津过年,一进门就像高英培相声里二他爸似的喊上一句:“快把大木盆拿出来啊!”,里外全脱,开水伺候,分门别类,“煎炒烹炸”。­

 

这小玩意也怪,每一回城,几天就绝迹,可一回村,你就是再介意再上心,几天就飘然而至,又和你卿卿我我了。­

 

要说这 插队生活就是能锻炼人,此又为一例证。­

 

刚来时对这小东西挺讨厌挺腻歪的,用手摸摸都嫌脏;两年后你再看咱知青:太阳底下羊圈旁,地头歇晒阳阳的时候,咱也坦然自在地衣服一脱,盘腿一坐,两个拇指嘎嘣嘎嘣掐虱子,面对衣缝里的虮子,有时也隔着衣服用牙像蹬缝纫机一样,嘎吱嘎吱“走一趟线”。你要是外村人走近,绝对分不出谁是知青谁是村民。­

 

一个人走路再也不孤独了,虽然谈不上“身带雄兵百万”,也“弄个师长旅长干干”不成问题。­

 

几十年过去了,城乡的家庭和个人卫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边晒太阳边找虱子的情景恐怕也绝少见到了。虽然这事上不得台面,写起来读起来心里都有些腻歪人的感觉,但幽默点说,那的确也是乡村里一道独特的“靓丽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