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那些事儿（四）

文·风雪平山

我曾问爸爸，为什么要去当兵？爸爸很坦然地告诉我，除了受精忠报国的思想影响，感到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外，还有另外两点。

爸爸十六岁那年，我的奶奶去世了，爸爸是家中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十七岁那年，爷爷给爸爸办了已经订下的婚事，女方是雁白村的，姓刘，比爸爸大两岁。那年代，人们结婚都比较早，这时我的爷爷也才三十七岁。一年后，我的爷爷又结婚了，女方才比爸爸大一岁。三年后，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德祥叔）。家里虽然和睦，从没有发生过吵吵闹闹之事。但是爸爸总觉得有点别扭。

康庄地处太行山边缘，离山区只有四公里。也是地下党活动比较早的地方。一九三三年，村里就成立了党支部。党员是村里的一些穷户，张树林是村的党支部书记。村里的富裕户都是革命的对象。他们对富家子弟有戒备，随时准备打土豪分田地的。富家子弟也和他们合不来，看着他们憋气。村里富家子弟都读过书，有时，大家凑在一起会说，你当共产党，难道我就不能当吗？这部分人成了村里最不安分的人。村里的张凤祥、张治邦、李慎之都在一九三七、一九三八年出来参加革命了。解放后，张治邦当过北京西城区区委书记、兰州市委书记。

一九八一年十月，我随爸爸回康庄，康庄的党支部书记还是那些一九三三年的党员们。有一位老党员、支部书记，因为书写反动标语，诬陷我的一位堂哥，最后，死在共产党的监狱里了。唉！一九三三年的老党员，没长进，丢人吧！

图一：我和堂兄李栓亭(左三)合影，他就是那位被诬陷的堂兄

教导团

爸爸告诉我，他参加八路军，过了一周，领导拿给他一张表格，让他填写，那天正好是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一日，从此这一天就成为他参加革命纪念日。爸爸从来不过生日，但是这一天，爸爸一定要喝两杯！

图二：爸爸（右一）身穿八路军服的照片，很精神

爸爸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他选择了教导团。当年的教导团是红军团，是晋察冀的样板团。团里不少战士都是红军，班长以上的都是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老革命。爸爸虽然扛枪打过猎，与军人还有很大差距。至少打猎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军人则是血肉相博、生死攸关。

当年的教导团的训练，除了射击、投弹、刺杀、土方作业（挖修战壕），最大量的是体能训练。爸爸告诉我，几乎每天早上五公里长跑，每天下午则是抢山头训练。爸爸仗着身体底子好，每次抢山头训练都是全团第一。爸爸喜欢枪，在家玩过猎枪，所以，对射击也接受很快，一九三八年，在晋察冀军区举行的一次射击比赛，荣获第二名。

图：教导队战士在刺杀训练

第一次立功

当年，教导团的干部虽然是红军出身，年龄都不大。团长辛立生也才是二十五六岁。战争年代，干部带兵最主要就是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将勇兵悍！

爸爸告诉我，他第一次立功，是当兵一个月后，在阜平与曲阳交界的地方，部队夜里包围了一个小山村，村里驻扎着伪军一个中队，近二百人。黎明时分，是敌人最人乏马困的，团长辛立生悄悄问身边人：“谁和我去摸哨？”爸爸当即回答：“我去！”爸爸把马枪上了刺刀，猫着腰悄悄跟在团长后面，团长一扑倒伪军哨兵，爸爸用刺刀对准那伪军肋下就是一刀，结果了这小子。那晚上，部队没放一枪，把这伙伪军全部缴械。

伪军的头头是土匪出身，是个甘心当日本鬼子走狗的家伙。辛立生命令爸爸枪毙这汉奸，爸爸命令这汉奸跪下，这小子坚决不跪，还耍光棍，还要面向行刑者，爸爸见他不跪，干脆对他当胸就是一枪。

爸爸告诉我，他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敌人，心里也是扑腾扑腾跳地。干过几仗，胆子才越来越大。那次辛立生给爸爸记了一大功。我问爸爸，我怎么没有见家里有这枚军功章，爸爸告诉我，那时部队这方面还不健全，辛立生奖励给爸爸十五块光洋，并提为副班长。班里战友们说，“李福祥，你发财了，得请客！”我好诧异:"八路也赏钱!"

图三：这是我和金刚在阜平和灵寿交界的太行山里一个山野饭店吃的一餐饭，没有什么好吃的，炝土豆丝、爆炒羊头肉、烩饼。遥想当年，爸爸和他的战友们吃的也不过如此。

爸爸还告诉我，在战场上要想活下来，就得放机灵点！要用脑子打仗。有一次伏击鬼子运输部队，战斗结束后，爸爸听见一位姓宋的连长大骂指导员，“你他妈的想害死我呀！”原来打仗时，指导员在一个射击位置上打了两枪，连长走过来，指导员说，这个位子不错！连长把枪刚一架上，鬼子一枪过来，子弹擦头皮而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爸爸脑子立刻反映出，和鬼子打仗要小心，再好的射击位子也不能打第三枪，要经常变换射击位子。

斥候

爸爸当兵三个月后，由于作战勇敢，同时又是当地人，被提为斥侯（排级），斥候是个古老军中的兵种名字。爸爸说，斥侯就是伺候部队，打探敌情，熟悉地形，给部队带路进入预设阵地。当年部队沿用古老的兵种名称。后来才改称侦察员。部队发给他便衣，还给了一辆缴获的日本富士自行车，爸爸说，那时候，部队子弹少，侦察员每人一把驳壳枪，七十发子弹，两颗日本瓜瓣手雷。战友们 都投过羡慕的眼光，说，“你们是富豪啦！”

当年，部队挑选侦察员有一套特殊考验办法。领导让你去送信，半路有人伏击你，子弹落在你不远的地方，看你的反映。胆小的爬在那里不动了，这种人是草鸡，不能当侦察员。还有愣的提枪就追打，这种人把任务忘了，也不适应当侦察员。最理想的是，隐蔽还枪，瞅冷子冲过去，继续送信。这个方法后来不用了，而是直接从作战勇敢机智的战士中选拔。

（谨以此文献给承德知青网的各位朋友）

（插图·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