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过去了,老曹渐渐失去了寻找小红的信心。他后悔当初没有再制定一套能够接头的第二方案。比如三个月或半年后在美国华盛顿的纪念碑下见面。虽然这个约定有些遥远,但至少还有相见的希望。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小红呢?那年月,老曹和小红还都不会摆弄电脑,如果会,留个邮箱地址不就结了。老曹无可奈何,每天都沉浸在对小红和孩子的苦苦思念之中。

一日中午,老曹到前厅收拾碗筷。突然,老曹看见那个大胡子男人带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走进餐馆。老曹一看大胡子来了,急忙低头躲开,溜回厨房。但老曹总觉得跟着大胡子的那个女人象小红。于是老曹又偷偷地从门缝里向大厅望去。天啊,这不是小红吗?老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眨眼,又定睛一看。真的是小红,没错,肯定是小红!老曹喜出望外,立刻冲了上去,双手抓住小红的肩膀:“小红!你上哪儿去了?你让我找的好苦啊。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小红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曹。小红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楞在那里。老曹激动地:“孩子呢?我们的孩子,他在哪儿?”小红低着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老曹摇着小红的双肩,不停地问:“你去哪儿了?我们的孩子呢?男孩还是女孩?你说话啊。”小红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湿润的眼睛望着老曹:“我们的孩子……死了。”老曹不敢相信,瞪着眼睛喊道:“不可能!孩子在美国医院生的,怎么能死呢?你在骗我!”小红认真地:“孩子真的死了。医生说是早产。”老曹惊诧,张着嘴,半天说不上话来。小红哽咽着:“没有想到……我们的孩子会死……我真的也没有想到……”老曹蹲在地上,开始呜咽起来。此时此刻的老曹还没有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小红弯腰扶起老曹,轻声地说:“老曹,我对不起你。我……”老曹眼含泪水:“小红,你别说了。这事不能怨你。都是我的主意,我们天上地下的折腾,可孩子他受不了啊……只要你回来就好,比什么都好。我们还可以……”小红打断了老曹的话:“老曹,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不能不告诉你。我……我已经结婚了。”小红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击在老曹的心坎上。老曹顿觉两眼发黑,天旋地转,两腿发软,身不由己,踉踉跄跄地瘫倒在椅子上。小红急忙上前扶住老曹,语无伦次:“老曹,老……曹,我……不该这样。可……是……”老曹半信半疑,有气无力地:“你……你真的结婚了?”小红点点头。老曹清醒过来,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你怎么能结婚呢?你怎么能结婚呢?!你是我的老婆呀。”小红冷静地:“老曹,你是知道的,我们并没有结婚。”老曹辩解着:“我们是没有结婚,可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和我有了孩子,孩子!你懂吗?!”小红耐心地:“老曹,你冷静些。我也是没办法,我只能说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老曹安静下来,冷冷地问:“他是谁?”小红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个大胡子男人:“是他。” 老曹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了看那个大胡子,而且目视了很久。突然,老曹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双手剧烈地摇晃着小红的双肩:“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他是移民局的,他是来监视咱们的。你怎么能和他结婚?!你疯了,你为什么和他结婚?!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个大胡子男人走了过来,用英语对老曹说:“先生,请你松开手。你要尊重我的太太。”老曹忍不住咆哮起来:“你个畜生!她是我老婆,我的老婆!你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你……你他妈就是个畜生!”说着,老曹竟然扑了上去。小红急忙拦截:“老曹,你不要这样。你骂他,他也听不懂。你就骂我吧。都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老曹几乎疯了,大骂起来:“我……我日你美利坚的祖宗!”

老板听见动静,急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上前拉住几近疯狂老曹。老板问小红:“怎么回事?”小红眼泪汪汪地:“没……没什么。”老板不满意地:“别在我这儿闹事啊!你们这是要砸我饭碗啊。出去,出去!”大胡子男人走上前来,递上证件:“先生,我是移民局的。今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公事,而是来吃饭的。你也看到了,这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很抱歉。”老板一听是移民局的人,话音就变了,用英语说:“欢迎你,移民局先生。你们要吃什么?请坐,请坐。”大胡子:“谢谢你。我们今天不吃了,以后再来这里。”说完,大胡子把老板拉到一边,对着老板的耳朵嘀咕了好一阵子。老板点头,笑着说:“我一定照办。你们以后一定要来我这儿吃饭,一定来啊。”大胡子带着小红走了,餐馆恢复了平静。

老板将有些神志不清的老曹带回厨房,怕老曹再出啥事,安慰了老曹几句,就让老曹回去休息了。晚上餐馆关门后,老板又把老曹叫了回来,亲手炒了几个菜,一边喝酒,一边对老曹说:“别老是哭哭啼啼的了,哪像个男人?”老曹抽了抽鼻子:“我心里难受。”老板:“不过,今天你也挺爷们儿,骂的够狠的,我听着都解气。”老曹低着头:“趁人之危,夺人之妻,我咽不下这口气啊。”老板给老曹满上酒,语重心长地:“我都明白。兄弟,你还没入门呢。”老曹抬起头,认真地听。老板接着说:“在美国,老婆跑了,这事不新鲜啊。老人家的语录上不早就说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为了在美国奋斗,牺牲个老婆算什么?兄弟,别自己跟自己较劲”老曹:“你倒真想得开,我还是想不通。”老板:“老人家还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小红恐怕也是为了实事求是,不得已啊。”老曹叹了口气。老板继续:“象我们这样来美国的,一没钱,二没身份,再不讲究实事求是,怎么往下混?再说了,谁不想过好日子?小红跟了那大胡子,有吃,有喝,有房,有车,还有身份,一步到位了。跟着你呢?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连个根据地都没有,那不成了打游击的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兄弟你应该明白啊。”老曹:“人到了美国怎么就一下子都变了呢?”老板:“不是变了,是逼的。下乡插队的时候,我隔三差五就去老乡家偷只鸡吃,不也是逼的吗?”老曹打断:“你也是知青?”老板一拍胸脯子:“正宗的老三届,在山西运城插队六年。”老曹:“我在北大荒干了几年。”老板:“咱们这个岁数的,九成都是下过乡的。我早就猜到你也是知青。要不,我也不会那么痛快地就把你留了下来。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啊。”老曹叹了口气:“来了趟美国,吃二茬苦,受二茬罪啊。”老板:“不能这么说,在美国混,怎么说也比下乡时容易啊。在美国,只要你出力,你就有吃的,有喝的。下乡那阵子,出一天大力,晚上连口汤都喝不上,你上哪儿说理去。”老曹:“也是。老板……”老板打断:“叫老胡吧。”老曹问:“老胡,你到美国来,很顺利吧?”老胡:“说来话长。我从小就喜欢音乐,在农村的时候我就天天玩二胡,后来考入了北京民族歌舞团。记得第一次随团到法国演出,一下飞机我就傻了,敢情国外是这个样子,天壤之别啊。我老婆在团里弹月琴,也经常出国演出。还是我老婆先动了心思,说服了我。后来有一次随团到纽约演出。我们就一起留了下来。”老曹:“你也是叛逃的啊?”老胡:“别说那么难听嘛?出走的好不好?”老曹小声地:“我也是出走的。老板,不, 老胡,你们怎么办的身份啊?什么时候拿的绿卡?”老板叹道:“一言难尽啊。”老胡到底有何苦衷一言难尽?请看续集《插兄插弟,同命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