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1968 年的记事
夕阳 . 冰河 . 牛车
——下乡第一天
没有照相机,没有摄影,没有照片 ——当今天我成为摄影协会的会员后,当我看到数码照相机的如此普及后,便心生有许多的遗憾。特别遗憾四十年前,没有留下人生关键路程的图片记载。
那一幕,每当浮现于脑海,便清晰如在眼前。如果有我今天的摄影技术,那照片不仅令我欢喜,也会让其他爱好摄影的人赞赏不已。
这照片不止一次地在脑海中定格,在反反复复地冲洗再现中,无关的次要的东西渐渐远去,主体变得越来越突出,那是一幅风光,呈现眼前的是夕阳、冰河、牛车……
1968年,军宣队、工宣队进驻学校,没有复课的希望,延迟了大学毕业。搞了一段大批判,中文系建立一个校报,我被任命为主编。秋天步行到岫岩县农村劳动。校报随到农村编辑油印。12月,突然接到通知,马上返校,准备分配。国务院文件,原文是怎样说的,无从知道。传达给我们的就是所有的大学文理科毕业生都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我被分配到辽宁省兴城县郭家公社。不同于中学生,没有欢送,没有敲锣打鼓。同一个学校的毕业生不能在一个下乡点,还有一个命题叫“掺沙子”。后来知道,大学生,红卫兵,革命先锋,这时已经变成了“臭老九”。
县革委会军代表面部严峻,不容商量地告诉你到哪里哪里。
一个冬日,孤零零,一个人,扛着行李。迎着清晨的冷风,爬上长途客车县城出发,在崎岖的山路上,不断地爬坡,转弯。全程站着,摇晃、颠簸了两个小时,来到最贫穷的西部偏僻的大山中。
公社的接待干部说话很少,谨言慎行。
在公社的食堂吃过午饭,一驾牛车——那种旧式的木轮车,被一头黄牛驾着,向着更深远的20里外的大山中走去。车上有三个人。 车老板—— 带着大皮帽子,遮盖了头额,从掉光了门牙的扁嘴和脸上的皱纹,我判断这是位老大爷。所以开口便叫“大爷”,显示对贫下中农的亲近。后来我知道他才四十多岁,改口叫“大叔”。除我之外,车上还有一个沈阳农学院来的学生,到了公社才认识,他姓姜。车上还有的东西就是我们两个人的行李,一袋老牛吃的草料。
这位“大叔”不爱言语,开头的礼貌寒暄过后,便都沉默下来。
大山里没有像样的路,两山间的河滩被冻硬了,这就是路。河滩上有薄薄的冰层,在阳光照耀下闪着亮光。路上很少遇到行人,只有不断的山影,树影。偶尔有一两只乌鸦鸹鸹地掠过头顶。箍着铁皮的车轮碾着薄冰,不断传来冰面破碎的声音,这声音渐渐与车轮的吱吱扭扭声混合成一支慢拍乐曲,占据了听觉的所有注意力。
冥冥中我见到了昭君出塞的马队,胡风浩浩,原野萧条,云山万重,风雪千里…… 我又似听见了胡笳声声,另一个不幸的女子自弹自唱,“冰霜冷冷兮身苦寒,将我行兮向天涯”,琴声随着心意流淌在一条屈辱与痛苦铺成的长路上……耳边又好似飘荡着幽幽的竹箫声,眼前浮现出一个持节的牧羊老人……
一个是美女,一个是才女,他们身边不乏浩浩荡荡护卫和服侍的人,犹有凄苦孤单的哀怨。那么,一个原本生于南方,却被迫北海牧羊的苏武,为何能“留胡终不辱”,气节与史共存? 思绪徘徊于历史人物之间……
太阳越来越低,山影越来越长,气温越来越低。“小姜”依着行李卷已经昏昏睡着,脑袋随着牛车的摇晃而摇晃。
我无睡意。城市里红卫兵千万人的呼喊,热血澎湃的场面已经远去。眼前的荒寂、冷清,让我心头沉甸甸的。
未来将是什么样呢?
最后于 2021-12-5
被热河土人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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