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莲坑知青点的记忆

作者：李树伟

1975年3月5日，我胸带大红花，被敲锣打鼓的解放牌大卡车拉到承德市双滦区偏桥子镇达连坑村的那天起，我就与达连坑结下了不解之缘。四十多年了，每次路过达连坑，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停车，下车，驻足翘望，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亲人，看看村里又有什么变化？

四十多年了，我的知青房东辛礼一家，始终让我惦记。辛礼是一位质朴的电工，在村子里威望很高。我们四位知青住在他家的东屋里，他的妻子、儿女对我们特别好，有好吃的东西，总忘不了给我们端过一些。特别是他的二儿子辛会银，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俩一起趟滦河水去对面的陈栅子供销社买红糖；他带我去悬崖边看老雕窝，去王富家里去看书，听他讲老雕窝的传说……

不管我走到哪里？达连坑的名字，始终在我心里安家了。四十多年里，我不止一次地带着父亲、母亲、妻子、女儿和外孙女来过这里，去辛会银的家里，吃纯正的农家饭，去他哥哥家的大棚里摘黄瓜，去他家的葡萄园，摘葡萄……

更喜欢带着妻子，两个人在村子里转悠，去参观我们知青点的房子，去寻找购买它的主人，去倾听他们拆除青年点，又盖新房的故事；去享受杨树林里纳凉的愉悦，我俩步行去沟里的二队、三队、四队自然村看看，回忆我们知青在溪水里捉鱼的情景，去抚摸那些被废弃农家小院。知道了他们从沟里搬出沟外的变化，看着退耕还林的政策，让这里的群山再披上绿装；看着这里的水田，为了让天津人民能喝上甘甜的滦河水而改成旱田的事迹；看着这里的农民，把祖辈耕种的稻田，变成葡萄采摘园；看着在国家惠民政策的感召下，达连坑如何脱贫致富，如何变得越来越漂亮……

达连坑啊！达连坑，你为什么能成为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是啊！每当我慢悠悠地走进这个村子，望着村口悬崖峭壁上的老雕窝的遗迹时，即刻发现，这村容村貌的巨变，似乎让它变得比以前矮了许多，老雕窝虽然不见了，但那个悠远的传说故事，却始终留在我的心窝。

知青时的伙伴辛会银，也继承了父业，成了电力局里的一个资深电工，家里有汽车，两个儿子已大学毕业，都结婚生子，他已当了爷爷，他家的葡萄园，也成了游客的采摘乐园。每次路过达连坑总会见到他的妻子，在村口卖蔬菜、卖葡萄，总是老远地跟我打招呼，送我几串葡萄，邀请我们去她家里喝茶……

特别是2000年夏季奥运会传来喜讯，承德籍运动员蔡亚林获得奥运冠军，承德人无不欢欣鼓舞，都为承德出来一个奥运冠军感到自豪，我们奔走相告，相互传递喜讯，特别是辛会银打电话告诉说：这个人就是你们知青点对面，胡乐夫的外甥……

听后，自然想起达连坑的沟里，那座幽静的农家小院：山坡下，溪水旁，青砖红瓦，河卵石堆砌的围墙，墙上爬满了瓜秧，盛夏的农家小院，被豆角花、鲜花簇拥着，气度不凡的女主人，在院子里面喂猪、干活、浇水、耪地的身影，还有一个上中学的男孩，在玩杠铃，那种农村少有的景色，给人一种恬静优雅的感觉。

特别是农家小院里的女主人，装束淡雅合体，气质飘逸，给人秀丽之感。听辛会银讲，男主人姓胡，她有六个孩子（五男一女），各个长得精灵剔透，言谈举止，更不像当地的农民。

再后来知道了孩子的名字，分别叫乐平、乐安、乐夫、乐仁、乐明和东红。

除大儿子1949年生于北京，文革前去北大荒853兵团，其他孩子的名字都不俗，均含有一定意义。我曾经询问过当地一位很有学问的下放干部，他告诉说：乐安，就是乐天知命吧?乐从天命的安排,安守命运的分限，《易•系辞上》：“乐天知命,故不忧.”孔子在《疏》里写道：“顺天道之常数,知性命之终始,任自然之理,故不忧也.” 世间无有完美,乐安天命才是处事之道!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至于乐夫就是乐夫天命复奚疑，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文最后一句.其意为：以天命为乐,还有什么犹豫彷徨?

下放干部的解释，更让我敬佩这家人的父母，一定是很有学问的人。于是，我还在不停地追问：那乐仁、乐明和东红又有什么含义呢？

他看我穷追不舍，而又认真的样子，继续解释说：“仁”字的意思： “仁者，爱人也”是儒家思想最根本的内涵，体现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它不仅能调解个人的心灵，更能和谐社会人际关系！最有意义的还属乐明，我特别欣赏这个名子，乐明，即：当发现自己拥有爱及被爱的能力，并深不见底，永无止境的时候，心里悄然开满了馥郁的芬芳。并不缺少爱，你却能给我更足够的爱；不缺安全感，你却能给我带来满的安全；不难看，但你却认为太美；不追求完美，却总时时感到被上天眷顾；不缺少金钱，却能产出更多；不求，但自得。至于东红，就是东方红，太阳升。每天都有新的开始，都有新的希望。至于那家父母为什么给自己家孩子取这些名字，我想，他们的父母就是时时告诫自己，在平凡的生活中，有那么几个陪伴你度日的孩子，他们或嬉笑怒骂，或深刻内敛，或痴痴傻傻，或风月无边。每天都能看到他们，或晨起，或入夜，津津有味，欲罢不能，真乃神仙的日子。

听完老者的解释，我对这家人，陡然升起敬佩之心。在农活闲暇之时，有意无意地接近他们。并知道他家出身官僚兼资本家家庭，祖上胡家鼐，胡家钰都是历史著名人物，父亲解放前从事承德教育，在承德西大街安定里胡家院有108间房地产，商铺，父亲还做过共产党3区区长， “承德剧场”四个字，就是其父书写而成。文革期间被迁反到达连坑务农，父亲在1972年林彪死后平反时 ，辞世于达连坑……

由于，我下乡当知青时，才年满十六岁。又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上有哥哥姐姐照顾，除了读书，很少干活。可是，下乡之后，每天干农活，特别是种水稻前，需要挖通田水渠，我们每人画出一段，谁挖完，谁先走。我由于年小体弱，总是落在别人的后面，那时的胡家兄弟，乐安和乐夫，已经是非常健壮的大小伙子，他俩干完后，经常帮助我。由于，天生好强，开始不同意他俩帮助我，乐夫就幽默地解释说：我不是在帮助你，而是帮助你们知情点的知情，能按时按点吃饭、开饭……

我明白他俩的好意之后，自然感情升华，说话的时候多了，在一起的机会也多了，他们再帮助我耪地、挖土方、收割庄家时，自然而然也欣然接受了。

再一件让我记忆犹新的事，就是1976年夏天滦河发洪水，胡家哥几个不惧汹涌奔流的洪水，到河里捞淤柴、捞木头的情景，让人惊心动魄，又肃然起敬。在别人惊魂未定之时，他们哥俩一次次跳入水中，奋力拼搏，将一颗颗树木，一滩滩淤柴捞向岸边，白嫩的脸上却总是乐呵呵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欣赏着自己的胜利果实，向胆战心惊的旁观者，展示自己毫无畏惧的英雄气概……..

当我带着崇拜的心情，去他家拜访的时候，他母亲却没有向我这样欣赏和鼓励他俩，而是，又区别于其他母亲那样，谩骂和殴打他们，只是给我们讲述惊涛核浪是多么的危险，讲述珍惜生命，是如何的重要。

他母亲一边为我拿红薯，一边说：有些事情，不顾客观规律或实际情况去硬干，就是胡作。你们年轻人要学会实干加巧干；不能蛮干……

这些话始终印在脑海里，激励我正确地面对困难，避免危险，成为用智慧去战胜恶略环境的法宝。

一晃四十年多过去了，这家人的影子，始终浮现在脑海里。听说奥运冠军蔡亚林是胡乐夫的外甥后，我便利用休息时间，开车再次来到达连坑，在好友辛会银的引领下，毫不费力地找到他家的小院，出来迎接我们的却不是原来的主人，辛会银告诉我，在我选调回城以后，这家人也落实了政策，全家回北京去了。不过他父亲的坟墓还在达连坑，每年清明全家回来扫墓。还听说胡乐夫继承了祖宗的灵性，成为集绘画、书法、雕刻为一身的艺术大师，不知道我们是否有缘见面了……

可是，达连坑我心里的家，这里的亲人，这里的山山水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他们。大个子老村长辛文，胖乎乎和蔼可亲的老支书辛库，细瘦略黑的民兵连长赵连玉等人的名字，相貌始终记忆犹新。他们就像我的亲人，我的第二个故乡，是我永远的惦念。